被抓住了。

尾巴，被这个讨厌的女人给抓住了。

一种冰凉的好似沉入水底的幽冷忽然自心头生起。

她观察过许多人类的恐惧，也亲手制造出许多恐惧，而此时此刻，终于轮到她来亲身体会恐惧的滋味。

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尾巴上的鳞片受惊如尖刺般张开。

这种滋味绝对不美妙，那种好似浑身置于悬崖边上的不踏实感，仿佛失明的盲人踏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深邃黑暗。

她本来非常擅长逃跑，即使不是特蕾西娅的对手，从她的火焰下溜走也是绰绰有余。

如果不是夏明提前榨干了她大量灵能，如果不是他把她抱得那么死，用手臂牢牢把她箍紧，如果不是刚才那迟滞的一瞬。

夏明还在忠实的履行着他的使命，即使被她抽走了灵能，也还是面容坚毅的冲向特蕾西娅，带着赴死的决心，然后被特蕾西娅一拳撂倒。

没了小白提供的灵能支撑，他那点微弱的实力连击碎她随手制造的稀薄灵能障壁都做不到。

看起来多么坚决感人的一幕啊，他为了她能牺牲所有，献出生命。

但小白即使断开了两人之间的灵能连接，她也分明能猜到夏明此时心里一定在笑。

他赌对了。

而她赌输了。

“恶龙，准备好迎接死亡的到来吗？”

特蕾西娅的脸上却是真实的在笑着，张扬而狂放，美丽而英气。

这一次她终于抓住了这家伙的尾巴，让她再没有机会逃跑。

她的手掌清楚的感觉到这家伙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这娇小美丽的冰龙，这作恶多端的邪龙，原来她也会害怕恐惧。

在冰王受到重创尘封不出的这些年，就是这头恶龙持续的在雪原上制造惨剧，散播恐惧。

她无比清楚的知道这看似美丽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一个多么邪恶漆黑的灵魂。

没有半点同情，没有半点怜悯。

她举起了剑。

赤红的火焰似点燃的火种，环绕着剑身闪耀出灼灼的灿烂。

小白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瞳里闪烁的火焰。

“明明恐惧的事物摆在了你面前，你为何能击碎它往前？”

“想知道吗？”

特蕾西娅微微一笑，左手强而有力的死死攥住她的尾巴不让她逃离，右手挥舞起赤焰之剑砍向她的脑袋。

“给我乖乖去死，滚去问地狱里的魔鬼吧！”

炽烈的火焰带着将天地毁灭融化的气势奔向小白的脑袋，关键时刻，一道血痕自龙尾上出现，她断尾求生往天空飞去，虽然模样狼狈而丑陋，但至少创造出了一线生机。

轰！

剑刃贯入地面，直接将大地一分为两半，一道长达数千米的裂痕自特蕾西娅脚下蔓延开来，殉爆的烈焰冲上天空，将漆黑的天穹染成赤红。

小白仓促之下被烈焰冲击，刚刚舒展开来的龙翼瞬间被烧焦融化，后背被烧成一片焦黑。

她忍住痛苦，灵能鼓荡间化作无形透明的羽翼带着她往远方飞去，特蕾西娅紧随其后立马追了上来。

她先是被夏明榨走了不少灵能，又断了龙尾被烧去了龙翼身受重伤，速度竟是不见得比特蕾西娅快上多少。

但若是这时有人能帮她一帮，哪怕只是稍微将特蕾西娅阻上一阻，她都有把握彻底逃脱她的火焰。

“夏明，救我。”

瞬息间，灵能将她的声音凝成一道丝线传递到地上躺尸的夏明耳边。

“求你了。”

她的语气从没有这么卑微软弱，从没有对他低声下气的这样恳求。

她知道，这时能帮她的只有夏明，也只有对特蕾西娅来说那么重要的夏明，才能将背后追击而来的女武神阻上那么一阻。

她想，就算只有十天的相处，就算他们之间只是在相互利用和演戏，但每晚枕着他的手臂睡觉时，她听到的心跳声至少不是作假。

他那么百依百顺的满足她所有的要求，为她梳洗时的温柔，就算全都是虚假，或许大概也会从虚假中生出一丝微小的真实。

然而令她心脏骤然抽搐冰冷的是，夏明像是没有听到她的传音似的，默默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无比肯定他听到了她刚才的话，他此刻绝对还有行动的能力。

但他只是沉默的睁着那双乌黑的眼睛，静静的望着她，看着她。

冰冷，漠然，无情。

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怜悯。

小白的心脏骤停，大脑一瞬间空白到好像停止了思考和呼吸。

早就应该想到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忍辱负重，他的一切表演扮演，都只是在为了那个正在背后追杀她的女人。

他一直都将她当作是敌人，必须杀死的敌人。

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等待着身后的女人觉醒，然后好配合她杀死自己。

他和自己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感情，更何况这短短十天，自己把他像个仆人一样使唤？

这些，自己明明早就清楚的知道，清醒的了解，可是为什么……在快要死亡的危机关头会荒唐的去求他？

为什么……明知不可能却还抱着一丝侥幸，却又被他冰冷的眼神给刺痛，感到痛苦和哀伤？

这一刻，一股莫大的悲哀与恐惧涌上心头，笼罩了她的心灵。

她本来没有人性，没有感情，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为了追求愉悦，追求有趣。

可此时此刻，在有趣与愉悦之外，她终于感受到了深刻的悲哀与恐惧。

对自己的悲哀，对死亡的恐惧。

恐惧……死亡吗？

身后的火焰已经追到近前，那股炽烈的温度似要将她的灵魂都给蒸发。

特蕾西娅面带赢得胜利的昂扬笑容，手中燃烧的大剑像是一面宣告她死亡的旗帜。

但她惧怕的其实并不是死亡，死亡不过是另一种新生。

她转过身，看着朝她扑面而来势要将她身体灵魂彻底焚灭干净的炽烈火焰，看着下方夏明望着她的那双冰冷眼瞳。

她终于明白了，此刻她心底真正恐惧的是什么。

她在恐惧自己拥有人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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