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李倩把姜沫带回了房间单独聊回乌托邦的理由，陆川和霍长歌如蒙大赦，连忙站起来殷勤地收拾桌上的碗碟，好尽快溜回后院去。

“小陆，跟我来一趟，有些事想跟你说。”姜涛犹豫了一会，还是喊了陆川，陆川心想老姜大概是想私下道歉，一边应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客套过去的台词。

霍长歌一个人留下来，面对一桌子的剩菜和碗碟陷入了沉思，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姜涛带着陆川到了前院的正堂，招呼陆川在他身边坐下。

“这段时间多亏了你帮忙照顾沫沫，我跟倩倩又透露了你的秘密，还有天选之殇的事情你也在帮忙，我们两人欠你很多，我得要郑重地给你赔个不是。”

“姜叔您刚才都已经谢过了，罗叔那事也早都过去了，您和李姨对我有恩，再说了之前我也帮着沫沫瞒了您和李姨，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一码归一码，你刚来这儿人生地不熟，我们帮你一把那是同乡之谊，换了谁在身边都会帮一把，我们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是我们俩欠你的。”

姜涛一边说着一边觉得哪里不对，便从储物戒里拿出酒坛和碗，给自己倒上了酒，对着陆川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陆川无奈也只能给自己倒上，又给姜涛的碗中也倒上。

“姜叔，您的歉意我收到了，这事儿在我这已经过去了，您那儿呢也翻个篇，回头您也跟李姨说一下，不然您俩总惦记着这事，咱们相处也不自在，没必要。”

陆川拿起碗和姜涛一碰，两人都把酒喝了下去，虽说做不到泯恩仇，至少感觉到把话说开后气氛也自然了许多。

“老余找我说了好几次，说想要收你为徒。”姜涛放下酒碗，突然说道。

陆川心里一惊，这么直接吗大佬，直接就聊这个？他刚想开口解释两句，便听到姜涛继续说道：

“我也听小霍跟我说了，你的剑术天赋非常好，不学剑挺可惜的。我虽说是你名义上的师傅，其实也没教过你什么，你如果有意学剑，下次碰到就跟他拜师吧。

不管是拜两个师傅还是退出浩气宗都随...算了，乌托邦那边也没什么宗门的说法，去了那边以后浩气宗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总之你不用有顾虑，老余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剑修，人也实在，跟着他学剑不会有错的。”

姜涛认真地对陆川说道，他当初收下陆川也是为了给陆川在武国有个合理的身份，有名无实，现在也没有必要吊着陆川不放。

“我给余叔发了消息，过几天他也差不多到了，到时候再说吧。”陆川跟余欢相处的还挺好，不过他也不至于当着姜涛的面就说自己要去拜别人为师。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陆川想了想还是给两个碗里都倒上了酒，然后问道：“姜叔，您想好了怎么离开武国去乌托邦了吗？”

“今天跟老宁还有老夏联系过了，他们会派人过来接我们。”姜涛口中的老宁和老夏，便是乌托邦的领袖宁轻候和组织部长夏天龙。

“武国这边能同意吗？而且您在武国这边...”陆川没有把话说完，但他话里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姜涛没有看向陆川，目光似乎失去了焦距，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才回答道，

“体面点的话，就安排一场袭杀和假死，到乌托邦以后隐姓埋名，不体面的话，就直接叛了吧。”

陆川陷入了沉默，老姜的话和“叛”这个字眼都能令他感到沉重，但为了姜沫，这是必须做的选择。

姜涛把刚才的这碗酒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今天早上从霍长歌那里得到的消息对他来说也非常突然，现在他是自己有些想喝酒了。

“这人生呐...”姜涛又举起了碗，给自己嘴里灌了一碗，颇有一股苦酒入喉心作痛的感觉。

陆川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继续保持沉默，准备看着老姜如果还喝的话，就给李倩发个消息。

“我从穿越过来开始就在北宁城，在这座城我待了二十八年，想想时间真是过得好快，我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二十八年了，一事无成...”

饭桌上喝了酒，下来又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酒，老姜似乎开始想找个人倾诉。

陆川心里有点慌，不是，你不能喝你别喝啊！

“二十多年前，我就认识了老宁老夏他们六七个人，我们大家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怀念以前的世界。

老宁跟大家说这个世界有问题，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公平和正义，那些修行者根本不把普通人当人，说我们要一起改变这个世界，大家都说好，我也说好。”

陆川本来都打算拿出手机求救了，听到这里又犹豫了，他想说就让他说吧，就当听故事了。

“他们真是那么做的，他们在这个世界到处跑，攒钱，修炼，做调研，最后才选定了武国的最西边，靠着瀚海沙漠的角落，也就是现在的乌托邦。

那个地方好啊，背靠着沙漠一面又是海，武国那时候在西境根本没多少兵力，在那边建立势力受到的关注也小。

我也跟着他们跑了一阵子，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了倩倩，现在想想，那段年轻的时光可真快活啊。”

陆川心里暗暗吐槽，刚刚还说自己在北宁城待了二十八年，现在又说自己跟着别人满世界跑，但他识趣地没有抬杠，只是安静地听着。

“后来我们就分开了，大家有各自的事情要做，要去寻自己的道突破，要去探索更多的宝藏积累财富，喜欢搞研究的也要找地方搞研究。

我没什么本事，只会打架，想着以后大家真的要开始改变世界了，总会需要有个会带兵打仗的人，于是就和倩倩回了北宁城，这里和景国挨着，是当时唯一可能发生战争的地方。”

陆川心中暗惊，这个决定可能就是你人生的拐点啊老姜。

“老罗过来通知我，说他们已经做好准备要建立乌托邦的时候，可不巧那时候倩倩刚好怀着沫沫，倩倩年轻时候受过伤，怀孕的时候情况很凶险，最终我们没有去成。

等乌托邦建城立国，宣告全世界的时候，沫沫只有几个月大，身体又弱，从北宁城到乌托邦要穿过北境、中州和西境，我们又没有去成。”

陆川心想，那你可亏得有点多，要是那时候就去了，到现在怎么也得是个元老骨干了，万一你争气点，说不定现在还能是个部长。

“后来就是武国和景国大战，我们大胜追击的时候遭到了景国的埋伏，当时武修学院院长叶浩然自己留下来断后，他把生路给了我，也把他想守护的武修学院和北宁城交托给了我。

再后来我成了武修学院的院长，小霍也来了，随着沫沫一天天长大，乌托邦没有我们也在一天天变好，我跟倩倩也渐渐熄了心思。我们在这里的牵挂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难离开。”

陆川心中叹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你早不走，越晚当然越难走了。

“一直到那年武岳疯了似的要毁灭乌托邦，那一次我们都知道乌托邦的情况很危急，我跟倩倩也下定了决心，乌托邦需要我们，我们要去帮忙。

结果沫沫却病了，她发了一个月的高烧，医修看完也只是说她身子太弱，需要静养。”

陆川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姜沫你这熊孩子坑了爹了啊。

“那次之后我们就没了去乌托邦的心思，乌托邦最难的时候我们都没去，我也没脸再去见那些老朋友们。

既然不打算去乌托邦，那就安心做个武国人，于是我们从学院宿舍里搬出来，买了这个院子，真正在武国定下了一个家。

这人生呐...”

老姜停了下来，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我们搬进这个院子没多久，老余来了一趟，他给我带了几部手机，还有天选之殇的消息。妈的，我*****！”

陆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姜涛，如果没有天选之殇，或许老姜他们一家就安心地在这里做武国人了，慢慢也会和乌托邦断了来往。

而后面的事他大概也都知道，因为天选之殇老姜和李倩也有了分歧，一直到了今天确定乌托邦有可以救姜沫的办法，他们才下定了决心要去乌托邦。

陆川觉得姜涛有点可怜，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姜涛要放弃在这里的一切，到乌托邦去从零开始。

他要去做他最不擅长的事情，去开口求人，他要想尽一切办法，去给姜沫争取一张时间停止的符箓。

或许以他的道德感，他还会给自己背上背叛的罪恶感，在痛苦中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陆川还是给李倩发了消息，老姜还想继续喝酒，自己是管不了了，得找个人来管一下。

“我啊，最怕的就是对不住别人，可结果到头来，却是谁都对不住。

我对不住乌托邦的人，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去，我对不住倩倩和沫沫，我没本事救沫沫，又照顾不好这个家，我对不住你和小霍，你们早就该去乌托邦的。

马上我还要对不住北宁城和镇北关的所有人了，哈...”

陆川忍不住安慰了一句，“姜叔，你别总把什么事都背到自己身上，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我们都是普通人...”

“对，你说得对，就是要求高，人就是应该对自己要求高，我姜涛，为人谋而忠，与朋友交而信，传必习，也亲身传道受业解惑，对学生部下我宽仁相待，对朋友兄弟的托付我义不容辞，于公事我清廉无私，于战事我勇猛当先，我...”

老姜一口气没顺上来，又给自己灌了口酒，打出一个嗝。

陆川默然，他本想吐槽老姜你漏了智啊，但还是忍住了。

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并不代表他做的就是正确的事，站在陆川的角度看，他能理解姜涛在武国生活这么多年对这里的感情，但他站在武国阵营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李倩终于看到了微信，从前院赶了过来，看到的是一个醉醺醺的姜涛。

“不对，我失言了，我言而无信，我答应过他们要一起改变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