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站起身来，“菲克兰德大人！我父亲牺牲前给我母亲留下过书信，他在生命最后时刻，对我的最后希望是……我能成为一名学者。我想完成父亲的遗愿。

既然我父亲的抚恤金被用来购买觉醒药剂，包括那件价值几十金罗兰的铠甲也不在了，那么只要将这瓶觉醒药剂给我，我也不需要未来的资源许诺了，一瓶觉醒药剂足够。”

林恩这话说出来，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于勒、格林男爵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恩，樱桃捂住了自己的小嘴，连布里男爵都始料未及，他本来看到银色闪电把决定权交到林恩手上的时候，布里男爵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这个外表腼腆的小男孩，竟然说出如此强势叛逆的话语。

就连原本知道林恩想成为学者的苏珊，也没有料到儿子毫无掩饰的说出了内心想法。

苏珊此时内心十分紧张，她很清楚这番话意味着什么，这是在当着菲克兰德的面，挑战格林男爵的权威！

格林男爵的脸色，猛地阴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林恩如此不识好歹，之前林恩要学习圣书体文字时的任性，他忍下了，可是这一次，已经不是任性的问题了

在格林男爵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林恩在帮着外人对付自己，损害格林家族的利益！

“林恩，我的孙子，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一直想成为骑士的吗？”从格林男爵低沉的声音中，几乎能听到他牙齿的撕咬。

然而林恩并没有让步：“爷爷，我不一定要成为骑士，我成为学者也可以的。”

“胡闹！”格林男爵忍无可忍，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在说什么？成为学者也可以！？骑士和学者，是你想成为就能成为的！？”

林恩道：“想当不一定能当上，但不想当一定当不上。我也没有说自己就一定能成为学者，但人活着总要有梦想。就拿我一直敬爱的于勒叔叔来说，他一直到四十岁也没能成为学者，但还是没有放弃自己成为学者的梦想，每每看到于勒叔叔，我都觉得信心受到了鼓舞，我不能因为成为学者艰难，就放弃希望。”

林恩说出这话来，于勒的脸色已经非常精彩。

在场很多人听不出林恩这话到底是赞扬还是讽刺，毕竟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认真，似乎他只是个天真无邪、童言无忌的孩子，

“哈哈哈！”布里男爵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可不会放弃这个补刀的好机会，他看向了在场那位四十岁还没能成为学者的于勒，“我也觉得，于勒先生你锲而不舍成为学者的精神值得敬佩！”

“布里男爵。”于勒深吸一口气，都被推到火上烤了，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要找到反击的可能。

微微沉吟几秒钟，于勒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格林家族购买觉醒药剂，动用了亚当的抚恤金？”

于勒的这句话，非常具有杀伤力！

布里男爵要得知格林家族的种种内幕，要么在格林家族安插了间谍，要么就是林恩去告密。

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让银色闪电产生不好的印象。

如果是林恩告密的话，那就更好了，银色闪电同情林恩，那是因为林恩是弱者，林恩的父亲又是为公国牺牲了的骑士。

可如果林恩告密，就证明这个孩子其实心机深沉，而且他还等于利用了银色闪电和查尔斯大人，必然让银色闪电对林恩产生反感。

然而对于勒的质问，布里男爵不慌不忙，他信誓旦旦地说道：“这是神主对我的启示！”

于勒嗤之以鼻：“不要信口雌黄了，神主怎么可能对你启示这种事情。”

“神主博爱世间，无所不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个原本嘻嘻哈哈的老无赖，甚至瞬间圣洁庄重了起来，他毫不隐瞒地把自己儿媳“偶然”听到林恩祈祷的过程说了。

老布里笃定这就是奥丁古神因为看不得自己的信徒受到欺辱，看不得为爱和正义牺牲的骑士，他们的后人得不到善待，所以才降下了启示。

这番离谱的话在林恩看来实在有些牵强，然而，场中所有人都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在奥丁大陆，奥丁古神教早已深入人心，不管农奴也好，贵族也好，士兵也好，大部分人都是它的信徒。

实际上，古代欧洲的宗教更甚。

人们相信，即便是那些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只要信仰虔诚，就能得到神的救赎！

具体体现为接受死刑不死，由于古代技术落后，刑具可靠性有限，少数人天赋异禀真能活下来。

只要是这种情况，就意味着神明的救赎显灵了。

刽子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行刑第二次，负责为死囚赎罪祷告的神职人员会监督这件事，结果就是得到救赎的犯人会被无罪释放。

当然，大部分罪犯是死了的，那就不关神的事了，一定是囚犯的信仰不够虔诚。

奥丁大陆也是如此。

只不过，于勒却不怎么相信奥丁古神教，至少信仰不那么坚定。

第十六章 学识决定的命运

但他不敢公开表示这一点，用现代的话说，信仰奥丁古神教，就是政治正确，公开表示不信的话，搞不好被火刑净化了。

于勒正琢磨着如何反驳布里男爵的说辞，却不想一直高高在上的银色闪电居然在胸口画了一个十二芒星标志，虔诚地说道：“原来如此，骑士的后代，确实需要神主的关怀。”

该死的！

于勒没话说了，连银色闪电都深信不疑，他还能说什么？

布里男爵适时说道：“神主都给出启示了，那这瓶觉醒药剂，理应归林恩所有。”

布里男爵大概打探了林恩的情况，在布里看来，林恩就是一个被格林家族放弃了的工具人，他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给格林家族服兵役而已。

这样一个几乎被弃养了的少年，突发奇想要学习圣书体文字，他能成为学徒吗？

别开玩笑了。

这觉醒药剂给他喝的效果等同于拿去地里浇番茄。

既然格林男爵不想折价卖觉醒药剂给自己，那么把它浪费掉也不错。

听到布里男爵的话，格林男爵急了：“菲克兰德大人，您千万不要听信谗言，林恩是我的孙子，我太了解他了，他在半年前才开始学习圣书体文字，现在文字都没学会，至于算术、几何、自然哲学、炼金术这些更是一点都没有学过。”

林恩道：“爷爷……其实于勒叔叔讲算术和几何的时候，我都有认真在听的。”

“你……你给我闭嘴！”格林男爵没想到林恩这个时候都还在给他拖后腿。

“林恩，你过来！”祖母玛丽安声音尖利地说道，她已经受够了，这个忘恩负义、不知所谓的小东西，她下定决心，等菲克兰德走了之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他！让他永远地记住背叛的代价。

格林男爵压下心中的火气说道：“菲克兰德大人，您也听到了，林恩说了，他只是在旁听而已，他就上了半年学，算术、几何这些东西，没有人专门教授基础的话，是很难学会的。这瓶觉醒药剂如果给林恩喝下去，绝对是浪费！

波利是我的孙子，林恩也是我的孙子，我当然希望把他们都培养成出色的人才，只不过家族资源有限，我们也有兵役要负担，从小开始，我就把两个孩子向不同的方向培养。一个培养成为骑士，一个培养成学者。

我想林恩不满的原因可能是，孩子总是看着别人的东西更好，却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东西。

林恩还小，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需要的不是满足孩童不切实际妄想的觉醒药剂，而是实实在在的培养。

我向您保证，会尽心尽力地将林恩培养成一个出色的骑士，但这瓶觉醒药剂，请允许我将它用在波利身上。”

格林这番话，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

银色闪电也有些犹豫，一方面，他今天来格林家族是为了维护林恩，如果他被格林许诺的一张空头支票就打发走了，那他今天等于白来了，像个麻瓜一样。

但另一方面，格林家族也是真的没钱了，他不能仅仅因为林恩想要觉醒药剂，就把这贵重东西的归属权，交由一个孩子去判断。

其实，菲克兰德并不能确定林恩是不是真如菲克兰德所说，是一个眼高手低，学识有限，分不清自己想要什么的无知少年。

看到菲克兰德表情犹豫了，格林男爵心中一松，只要犹豫，就有希望。

这时候，于勒走出来了，他缓慢地说道：“菲克兰德大人，如果您怀疑我父亲说的话，可以让林恩和波利比一比学识，那样您就清楚林恩到底适不适合成为一名学者了。”

比学识？

银色闪电摇了摇头：“你们刚刚都说了，林恩只上了半年学，他和波利比，不公平，就算他的学识不如波利，也不能证明他的天赋比波利差。”

“菲克兰德大人说得对。”于勒心中一喜，他听银色闪电这番话觉得这事很有商量的可能，他急忙说道，“不同学习时长也能比较，可以让波利面对的考核难一些，林恩面对的考核简单一些，只要有个教学经验丰富的人来评判，那还是能分出高下。”

菲克兰德皱眉看了于勒一眼：“你说的这个‘教学经验丰富’的人，不会是你自己吧？”

“这……”于勒有些尴尬，“也可以不是我。”

其实按照于勒的想法，他现场出题刁难一下林恩，事情就差不多解决了，毕竟林恩跟波利的知识储备差距太大了，一看便知。

但菲克兰德似乎非常认真，菲克兰德是一个正统的骑士，他是真的把骑士的八大美德，作为自己的行事准则。

而八大美德中的最后一条便是——公正！

银色闪电说道：“你提议的这种评判方式很主观，所以如果真的要比，就必须要找一个可以做到绝对公正的人做裁判。”

本来菲克兰德算是绝对公正的人，但菲克兰德不懂学者的知识体系，他自然没办法做。

“我这次来边境，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我有一个老朋友在这附近，他是一个学者，过些天他正好要来摩尔小镇，那么就定在一个月后吧，一个月后我事情处理完后会路过这里，到时候让他来主持评比。”

学者？

听到菲克兰德的话，众人都是呼吸一滞。

一位正式的学者？

居然要让一位学者来主持两个小孩子的评比，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虽然对格林家族来说，这件事很离谱，可是对菲克兰德而言，他和朋友在路过格林家族封地时主持这件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居然有学者出现吗？

林恩听到这个信息，心中很是意外，不过这样最好，越强大的人介入，对他而言就越是一种保护。

他现在太弱小了，他已经惹怒了于勒，如果于勒报复，他根本承受不住，可是菲克兰德的这番话，等于宣布他这一个月时间是绝对安全的。

“林恩，你现在还是要坚持之前的意愿吗？”银色闪电看向了林恩，“虽然你还是个孩子，但许多时候，命运并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孩子就手下留情，你做出了决定，就要承担后果，我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你可以学会妥协和让步。”

菲克兰德很清楚，如果林恩坚持如此，后面又输掉了比试，他未来的路会很难。

这听起来很残酷，让一个孩子去承受这些。

然而这本就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比林恩还凄惨的孩子多得去了。

场中所有人都看着林恩，苏珊心中无比担心，她一方面不希望林恩答应，一方面也不想看林恩继续懦弱下去。

理智告诉她，林恩不太可能赢波利。

可如果他退让，他还会做回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又自卑的林恩。

那时候的林恩，就像是一个脆弱的瓷器。

苏珊跟林恩的接触都是轻拿轻放，就怕那一句话不对了，让他敏感的内心受伤。

“是的，骑士大人，我接受这次评比。”林恩很平静地说道，说话间，他看了一眼母亲苏珊，露出了一个想让母亲安心的笑容。

这一刻，苏珊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无论结果如何，她的孩子林恩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孩子。

他有了自信、主见和担当。

“好！”

虽然觉得这个孩子有些鲁莽，但菲克兰德却欣赏林恩的鲁莽，他喜欢这样的孩子，如果林恩真的在最后时刻退却了，他反而会失望。

“一个月之后，你们用你们的学识，决定自己的命运。另外……”菲克兰德说到这里声音一顿，他大有深意地看向于勒和克鲁特男爵，声音严厉了几分，“一个月后，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好好地站在这里，你们如果对他做了什么，你们该知道后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