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后再次见到北境之墙，叶苏心里感慨万分。

第一次来这时，自己还是个一心作死的实习领主，却蒙神庇佑，作而不死。现在，自己有了心爱的妻子和很多好朋友，早没了作死的念头，名下有一个繁荣的领区和广袤的新王国，却遭神抛弃，时日无多。

叶苏带来的人类士兵正在大雪中勘察地形，测算风向，寻找合适的掩体。精灵灵术师们则试着使用一路上反复练习的灵术，人类士兵鸣放“碎星”、“尘埃”的巨响和灵术师们触发的灵术都让彼此心惊不已。

雪梨和蝶未正带着两组灵术师进行基本的站位、换位和补位训练。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女，叶苏心里不是滋味。他不是没想过把这些灵术师送到新大陆去——假以时日，这些灵术师不会逊于南境十子。

都到这里了，再想这些也于事无补了。叶苏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和自己的军队还有灵术师们一起攀谈了起来。大家见领主恢复了些神气，心里也都轻松多了，她一句，你一句，不时爆发出哄笑声。

伊莉雅独自一人张开双臂在雪地中行走着，步伐很小，每走一步，前脚跟都在贴着后脚尖，不一会儿，她就用脚印画出了一个漂亮的晨星图案。她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又开始绘制其他图案，忙得不亦乐乎。

卡特尼向精灵战士问清了烟花厂和炼金作坊的位置，随即招呼自己手下的士兵和精灵骑士一起去烟花厂搬运货物。精灵骑士得到了洛川的命令，对卡特尼的要求无有不从。

叶苏本想构筑地下防御工事，却被洛川否决了。洛川说，历代北境之主都有考虑过挖掘大型地下掩体，但是洛水城终年酷寒，永久冻土层厚达数十米，挖掘难度极大，曾多次发生严重事故。

叶苏听完只好作罢。他见自己的人都在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就对洛川说：“洛川公主，我上次来洛水城太匆忙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有时间吗，陪我一起逛逛吧。”

洛川满心欢喜地说：“好呀。”

两人一起沿着洛水城覆满积雪的街道向前走着。叶苏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城中央一座高耸的雕塑说：“洛川，那栋雕塑是什么意思？持剑女神骑着老虎……这是有什么典故吗？”

洛川满脸通红地说：“不是女神，是我。上次你骑着熊熊击杀北境巨龙后走了，我拿起了你送给我的剑，骑到了熊熊身上，回到了王宫。洛水城的市民就以为是我杀了巨龙，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民间艺人又是给我树雕像又是给我写诗……这些明明都是你做的。”

叶苏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是你坚持回来,我也不会和熊熊一起来北境。说到底，是你的善良和勇敢救了北境。当然还要一丝丝运气。红玫后来告诉我，我能活下来全靠运气。北境巨龙是个白板，又吃的太撑，行动迟钝，不然我和熊熊早没命了。”

“洛川，你也别因我来到北境心里愧疚。我若不是遇见你，新大陆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我也不会努力推进精灵和人类和解共生，这样就会错失我的两位妻子和一堆精灵好友。你为玫瑰领付出的，比你从玫瑰领得到的多的多。今天选择与你一起站在北境，我一点也不后悔。”

洛川痴痴地看着叶苏，“能与你一起死在北境，我也不后悔。”她低下头，想了半天，鼓足勇气说：“叶苏，我特别想知道，当时你和我一起来北境，我若答应和你一起回玫瑰领会怎样？”

叶苏看着街道两边的红顶白墙建筑，随口应道：“还能怎样？气氛都烘托到那种程度了，大概是抓你回去当领主夫人吧。你不要生气，反正大家都快没命了，我也不想编些谎言骗你。”

洛川脸顿时变得通红，轻轻地说：“我没生气”。

她心中怅然若失，原来叶苏也一直喜欢自己。若是当时自己和他一起回去，就没有绮罗、艾薇儿和红玫什么事了，自己也不用整天牵肠挂肚、忍受相思之苦了。

当然，后果就是——北境会灭亡，绮罗会孤单离世，艾薇儿会病死，红玫和她的伙伴会在霜月狩猎中全部丧生，精灵世界灭亡的时间可能会提前一年。就连她深爱的叶苏，也无法幸免。

想到这，洛川有些庆幸：还好，我没和他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眼泪却流个不停呢？

滚烫的泪水，瞬间就结成了冰。

阴沉沉的天上又下起了雪花，雪花毫无轻盈态，就是如同盐粒般直直地往下砸。高大的建筑在雪中就像古怪而沉默的巨人，俯视着洛川和叶苏这两个小小的人影。

* * *

晚上，在洛水城海边一个不起眼的旅馆里，叶苏、洛川、卡特尼和十二名灵术师一起在旅馆的小餐厅里召开战前会议。

蝶未等灵术师已经在北境试验了自己一路上反复练习的灵术，情况比较不错，触发都比较顺利。基本上所有人都可以不再使用咒语，直接靠意念发动灵术。

至于伊莉雅，她已经完成了预言，似乎没有必要再留在北境。叶苏几次劝她回去，她都拒绝了，坚持要与叶苏等人一起并肩战斗，叶苏只好听之任之。

卡特尼已经和人类军队中的军事专家一起选中了几个战略据点，打算以此为依托，对魔兽发起攻击。叶苏又对炸药的布置和使用作出了新的部署，所有人都听得心中一凛——这个人类领主真是个疯子！

叶苏又问了洛川北境的马匹供应情况，要求她帮忙在洛水城一些地方准备马匹和马车，上面备好干粮、水和车夫，在全城主要区域都摆上雪橇。洛川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但满口答应。

昏暗的烛光下，叶苏凝视着对面酒架上一瓶瓶诱人的果酒，以往从不好酒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垂涎欲滴，他过了一会儿就说：“此次对魔兽作战，卡特尼担任人类士兵的指挥，我担任精灵灵术师的指挥。”

“我们这次的敌人惊人的强大，我们十死无生。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漠视自己的生命。大家一定要保存好有生力量，千万不能有慷慨赴死的心态。尤其是看见魔兽毁灭城市和杀害我们同伴时，千万不能义气用事，要听从指挥——神话级魔兽毁掉整个精灵世界都不奇怪。”

众人虽然觉得叶苏说的太过残酷，心里难以接受，但也都知道他所言不虚，就点头应允。餐桌旁的诸人手握成了一圈，默默进行祈祷，叶苏不会什么祷告词，就胡乱说道：“愿女神与我们同在！如果这次我们能够战胜神话级魔兽，让我加入艾洛洛女神教都行！”

伊莉雅微笑着看着叶苏，“人类的领主，你这么说会让我很难办的，信仰神和侍奉神一样，都不能抱着功利之心哦。神的力量，在于所有信徒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