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大雪终于停了。

金色的月亮，就像魔兽的眼睛。

叶苏醒来后，觉得浑身又酸又丑。他想洗个澡，可是全城的电力供应早就断了，哪来的热水？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在酷寒无比的北境冬泳。当他走出房间，看见洛川就奇怪地说：“为什么你不洗澡也这么香？”

洛川瞪圆了眼睛，“叶苏，谁说我没洗澡的？我天天都有洗，现在正准备去呢。”她见叶苏和平时干净整洁的那个玫瑰领主判若两人，就笑着说，“你还不知道洗澡的地方在哪吧？我带你去好了。你房间里的衣服都是我哥哥的，你拿着穿好了。”

当洛川带着叶苏来到王宫后山中的温泉边时，叶苏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向洛川道谢。他走进了温泉边的小木屋，洗干净头发和身体裹上了浴巾，慢慢走进了雾气氤氲的温泉，坐在温泉底部热热的石头上，看着空中的星月，整个人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他想起了自己这两生的经历。

前世，他在23世纪生活了二十年。毫无疑问，那是人类文明的顶峰。历史上的绝症变得比感冒还好治，人均寿命高达150岁。随之而来的是，全球变暖日趋严重，南极洲融化了大半，滔天的洪水吞没了大半个地球，仅存的人类都迁移到了非洲大陆中部。传统的国家治理模式全部崩溃，世界政府应运而生。

现世，他在精灵大陆生活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虽然有过困难的时刻，伤心的时刻，绝望的时刻，无助的时刻，但总的来说还是美好的时刻居多。他认识了自己的挚爱——绮罗、艾薇儿、红玫，也收获了为数众多的朋友和亲人。

对于眼前的这个世界，他早就从刚开始的嫌弃变成热爱了。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吟诵了起来：“陆之尽头……水之彼端……冰雪之神……极寒之渊……应我召唤……以水为源……驭风作马……持冰为剑……瞬间闪现……斩杀魔物……清净凡间……”

“陆之尽头……水之彼端……冰雪之神……极寒之渊……应我召唤……化水作冰……是为冰凌……漂浮不定……直刺敌心……”

“陆之尽头……水之彼端……冰雪之神……极寒之渊……应我召唤……化水作冰……是为冰盾……顽强坚韧……守护我身……”

“陆之尽头……水之彼端……冰雪之神……极寒之渊……应我召唤……化血……”背到这，叶苏一吓，立刻停住了，这是艾薇儿所说的禁忌灵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用。

吟诵完，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些鬼咒语也太长了，真上了战场万一忘词了，那就误事了。这些傻乎乎的精灵还真是有本事，居然几十条咒语背得滚瓜烂熟，能瞬间在头脑里闪现。”

就在这时，旁边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叶苏一吓，滑进了温泉池，呛了好几口水，有些狼狈不堪。他看了半天才知道原来女生用的温泉就在一墙之隔的右手边。

他还没说话，隔壁的伊莉雅就说：“叶苏领主，原来你一直以为我们精灵都是傻乎乎的。才这么几个字，你就叫苦。我的灵术要发动，得吟诵近千字，还要预先做好一堆准备工作。蝶未，你呢？”

蝶未默念了一遍就说，“我的倒是不太长，每条咒语大概在七八十字左右，最长的一条有两百字左右。如果不是听叶苏领主念那些冰系灵术的咒语，我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简单和优美的咒语。”

叶苏笑着说：“这些都是艾薇儿重新编写后的咒语。听她说，以前冰系灵术的咒语也很长，她对家传的所有咒语都进行了改写，尽量做到简洁易背，又进行反复试验，确保效果没有减弱。”

灵好叹气道：“所以“精灵之光”是最强的灵术师，别人都觉得她是占了血缘成绩和天授才能的便宜，却从来没人看见过她的努力。我听说，她出狱后，有人到她的牢房里看了，里面画满了各种咒语和符号，完全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叶苏领主，二公主交了你多少条咒语？”

“一百来条吧，”叶苏算了算，“最常用的二十条我背得还算熟练，剩下七十多条她让我不用背了，说那些都是我会背的二十条灵术的微改版，目的是节省体力。但男人体力本来就要好些，所以不会也无所谓。”

“对了，”蝶未说，“领主大人，你作为人类，是怎么会使用灵术的？灵术教典上说了，只有精灵可以使用灵术。还有，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金色的？我问的是不是太多了？”

叶苏看着天上的寒星冷月，轻松地说：“完全没有。说起来，我们一直没有时间相互了解一下呢，今天正好有时间。去年霜月，我和南境的同伴们一起参加霜月狩猎，侥幸都活了下来。有两个同伴对我的一些做法有些不满，把我推下了山崖，眼睛又中了光系灵术失明了。”

“后来，艾薇儿把她的眼睛复制给了我——不要问我细节，我也搞不懂——我突然就能使用灵术了。可能是因为我体内有了精灵之血吧，艾薇儿还夸我学得快呢。”

灵美有些动容地说：“真是没想到，领主大人，你也经历过这些。”

叶苏一听见灵美的声音，就高兴地说：“灵美，你也在？”

灵美听出了叶苏话中的喜悦之情，脸唰地就红了，她小声说：“领主大人，你不要担心我了，我起先是有些悲观绝望，可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会坚强的。”

叶苏高兴地说：“这就对了。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请一定要相信我的话，这次魔兽征伐结束后，只要我还在，我就不会光给你鸡汤，不给勺子的。”

灵美听不懂叶苏在说什么，她只是应了一声，“嗯。”

叶苏和旁边的女孩们打了个招呼，就回到了小木屋，擦干了身体，换上了洛川给他找的衣服，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他舒展了一下筋骨，觉得浑身说不出的松快与舒畅，独自朝王宫走去。

* * *

第二天一早，叶苏醒来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立刻撒满了整个屋子。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洛川给他端来了几片面包、培根和一个煎蛋，他随手抓起一块面包放在嘴里，指着窗外说：“洛川，你快看，伊莉雅主教又在发什么疯？她拿着神杖在雪地里画画，可真有闲心。王宫这一块都快被她画满了。”

洛川说：“她早上三四点就起来了，现在已经九点了，她都画了五个小时了，还特意让我嘱咐所有人都不准踩她的画。不过，主教大人画画还真是挺漂亮的。在帝国，她的风物画是贵族之家最上等的收藏品。”

叶苏飞快地吃完早餐后，在洛川的带领下来到了演武场，雪梨、秋梧、风语、灵策、赫萝、艾叶、灵好、蝶未、洛夕已经在那里开始练习了。他坐在场边看了好一会儿，就对身边的卡特尼说：“主帅，我们沿途要用的马车安排好了么？”

卡特尼说：“从我们到北境的第一天就一直在布置，早就布置好了。”

叶苏点了点头，“这就好。”他又和卡特尼说了几句，后者领命而去。

灵术师们休息时，叶苏拍了拍手把大家聚拢了起来，“大家，听我说，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神话级魔兽。灵术教典虽然错误百出，但是我相信它对神话级魔兽的威胁并没有作太多夸大。一只神级魔兽，足以摧毁精灵世界。所以，我们的战术要彻底改变了。”

叶苏小声说完自己的战术，所有人眼睛都瞪圆了，蝶未小心翼翼地说：“领主大人，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一下子释放出力所能及的最高等级的灵术，然后就坐马车逃走？”

叶苏点了点头，“是的。在马车上你们要充分休息。据我了解，你们使用最高等级的灵术后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使用第二次。我们会一路向南，走精灵王国的官道，大概路线就是北境——帝国东侧——东境西侧——玫瑰领——南境，一路耗时大概二十来天左右。每个人若能给魔兽二十多次暴击，相信它也不会毫发无伤。面对神级魔兽，普通的灵术就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我们不可能和之前一样，几个小时内结束战斗。据伊莉雅估算，这只神级魔兽速度不是很快，没那么容易赶上我们。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就越有利。我们若能和南境的灵术师汇合，还有些许希望。所有人都不准抱着牺牲的念头去作战，否则请自动退出。”

这些年轻的灵术师们本来就是慕叶苏南境十子之首之名投奔玫瑰领，几次实战后积累了对叶苏的信任，自然是欣然允诺。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他这么下命令了，那就按他说的做就好了，好好磨炼自己的最强灵术。

“领主大人，”赫萝有些犹豫地说，“您是觉得我们还有胜的希望吗？”

“没有任何希望。”叶苏直截了当地说，“你们最好早点打消掉这个愚蠢的念头，我们没有任何赢的希望，只能全力一战。这么说吧，虽然明知要死，但我们也只能朝着赢得战斗的方向去准备，因为死亡和失败是不需要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