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唐崎松所预料的，白铭这个不确定因素还是爆发了，他克制了自己的恼怒，继续保持着平淡，其他队员明白，唐崎松想要抛弃掉谁，只要保持长期的冷落，不向其倾注资源就够了，得不到资源，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自然就会被淘汰，根本用不着唐崎松亲自动手，他从来不屑于考虑拖累队伍者的生死。

但这次不一样，一个新人犯傻也就算了，居然还将凌霜这样一个队伍中的重要角色也带离了常态。之前在白铭拿着刀冲回去时唐崎松已经想要放弃掉他了，但是凌霜，她在那时爆发出的寒气已经不能用凛冽来形容了，如果就这样让她失去理智地爆发，距离如此近的队友们肯定会被波及，新人们更是必死无疑。

那小子就那么值得你为他拼命？

唐崎松带着怒意望了一眼凌霜，但随即怒意就被深深的无奈取代，凌霜根本没有一点悔意，看来完全不在乎小队的安危。

以前没发现啊，这个丫头倔起来也让人头疼。

总之，现在要更改计划了。好在这些天他已经将锦绫城的地图记在脑中了。

“路线要重新规划，资源配置也要重新考虑，丧尸的变异也值得注意，重要的是我们的资源。”唐崎松说着看了一眼周耀离一行人。

周耀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指了指背后的背包：“我们有自己的战略资源，不用劳烦。”

唐崎松计算了一下：“虽然如此，我们的战略资源依然很勉强。”

大家都默不作声。

看着窗外的秦赟皓突然说：“实际上只要少一个人就足够了，你应该清楚每个人的资源配置，这样做可以减轻负担。”

凌霜一怔，神经一下子绷紧了，难道……在队长之后其他队员也是这么想的吗？

她看了看白铭。

但随后秦赟皓拉下了衣服，露出了自己的肩膀：“看来我就是那个人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的肩膀上有一个狰狞的咬痕。

“我被感染了，”秦赟皓苦笑：“果然无常金身还是有极限的。”

死寂。

车上一片死寂，死寂撕开来则是一种绝望。

“这不是真的……对吧，这只是，只是你想让出资源对吧？这是你编造的谎言对吧？！”白铭叫了出来。

实际上他只是在骗自己，因为愧疚，秦赟皓是因为救他才受伤的。

“不是你的错。”秦赟皓看出了白铭的心理：“只能怪我还不够强。”

“但是……你不是有主神空间的药品吗？还有你的道具，应该可以治疗的吧，”颜麒声音有些颤抖：“实在不行的话，把被咬的地方砍掉……应该也可以阻止感染的吧？”

“没用的。”秦赟皓脱下上衣，露出他的身躯，从伤口的位置一路往下，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丧尸那样的死灰色，血管和脉络清晰可见，而在脖子的地方，被他用两道符封住，但灰色正在缓缓向善上蔓延，要不了多久……

好了，现在什么语言都没有用了，都被残酷的现实咬了个粉碎，就像丧尸的啃咬。

“道具只能将感染事件稍微延迟一点罢了。”秦赟皓将自己左手的戒指取下来：“队长，这是我的东西，收下吧，”他想了想，将定海神针拿了回来：“这东西是认主的，给你们也用不了。这样你们的资源就足够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唐崎松接过戒指：“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他递过一支烟给秦赟皓。

“谢了。”秦赟皓僵硬地将烟叼在嘴上，吸了一口，实际上他的咽喉和肺已经被病毒入侵，早已没有了知觉。

“各位，保重了。”抽完烟，秦赟皓僵硬地笑笑：“守阴阳路的，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早就看惯生死了，迟早要有这么一天。不用担心我，在下面有无常罩着，还是能混个人模狗样。对了，谁给我把枪。”

赵昊已经准备好了，早在他听说秦赟皓被咬了的时候，杀手知道该怎么送行：“一颗子弹。”

“还是你懂我啊赵副队！”秦赟皓接过手枪：“队长，停车吧，让我下去走走，透透气。”

“你……”沈弋似乎明白了。

“哎，给我留点面子吧，毕竟爆头的样子……太难看了。”秦赟皓望着窗外的天空说。

车门打开，秦赟皓一瘸一拐地走到车门边，在路过白铭时停了一下：“小白啊，别想太多，这条道路对你而言还长着呢，好好听队长的，别任性了。”

他下了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刻，白铭彻底崩溃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力过，背上像是压了一座山，要压断他的脊背，将他压的不成人形，那座山……是由无数骸骨所堆积成的，有一眨眼，他似乎又站在这座山的顶端，脚下是将死或已死的人，将死之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将枯槁的手伸向黑沉沉的天空，试图抓住什么，但他们所抓住的只有虚无。这些人里不乏白铭认识的，执行任务时见过的尸体，对贫民窟进行无差别攻击的士兵，在机场故意将旁人绊倒让他代替自己去死的男人，还有那位抱着婴儿的母亲。

突然，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脚踝，这一个是秦赟皓，脸上挂着惨白的微笑。

白铭惊恐的后退，仰面摔倒，却并未就此停下，而是一路向下滚下了死山，不断的坠落，仿佛没有尽头。

远远的一声枪响。

这枪响在白铭耳边挥散不去，那已经不是枪响了，没有其他声音能引起白铭的注意，这声响填满了了白铭的世界，仿佛有人在嘶吼，几乎不成声的嘶吼，那根本不是嘶吼，而是摩擦声，两枚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齿轮相互咬合摩擦，一直，一直到喉管刺痛，白铭才突然意识到，那嘶吼的人，原来是自己。

没有了，结束了，秦赟皓死了，我还活着。

在白铭发愣的时候，沈弋突然站起身，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拽住了白铭的衣领，狠狠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白铭被一拳打了个趔趄，但他一句话也没说，依旧眼神呆滞。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沈弋怒喝道：“你以为你是圣母？你能拯救世界？你就是他妈的超级英雄？你不是是正义感爆棚么？你不是要救国救民吗？”沈弋咬牙道：“现在好了！秦赟皓为了救你而牺牲！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谁”

白铭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我救不了任何人。”

沈弋一停气的咬牙切齿，伸手又要打他，被萧云山和赵昊拦了下来。

凌霜也将白铭护在身后。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沈弋挣扎着吼道：“我们本来可以逃掉的！谁都不会死，就为了救个人你把我们的计划全搞砸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白铭抬起头：“我只是……我只是不希望他们去死。”

“那我们就该去死？”沈弋怒发冲冠：“我们就该牺牲自己成全他人？那不是高尚！那是愚善！”

“但我们可以救他们！我们有这个能力！也只有我们可以救他们！”白铭争辩。

“真是崇高啊！活雷锋！”沈弋讽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么我问你，我们救了那么多NPC，他们表达感谢了吗？他们痛哭流涕了吗？他们有送锦旗封我们为人民英雄了吗？结果呢？飞机连一秒都没为我们停留，他们或许还在说：看啊，又有白痴去送死了！”

白铭愣住了。

“这里是主神空间，不是什么超级英雄故事会，你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却成为被你救助的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吗？你还不明白吗？你拯救的是什么？是人？还是你当英雄的满足感？该从你的英雄梦里醒来了，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吧。”沈弋望着车窗外千疮百孔的城市：“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值得我们去牺牲，好好想想吧。”他坐回了座位上，陷入了沉默。

车内也再度回归平静，大家都有着自己的心思。

白铭呆坐在后排角落的位置，呆望着窗外，车窗上倒映的影子似乎也在看着自己。

凌霜又一次坐到了他旁边，在队友们的视野之外。

“本来该死的应该是我的，他可以不管我的，你们只要上了飞机，一切都会好的。”

“对小队无用，所以就应该去死，你去救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是吗？”

“不……不是，我大概……不，我是假的，我并不是想要去救他们，就像沈弋说的，我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这样一来自私的人就是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是伪善……”

“闭嘴！”

“所以队伍里最大的阻碍是我，才应该那样做……至少还可以弥补…”

“闭嘴！”凌霜揪住了白铭的领子，她实在太矮了，看起来根本没什么威胁，声音也只是很平静的声音，白铭却猛然惊醒一般。

是的，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你……你变了！”凌霜的目光黯淡下来。

“不要再提了，没做到就是没做到。”白铭摇了摇头：“你应当抛弃掉。”

“你想让我把我最宝贵的东西抛弃？”凌霜激动起来。

“不，不是的，”白铭下意识的避开凌霜的目光：“那个家伙和你现在眼前的这个人一样，都不值得，你为什么不明白？”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凭什么说不值得？对！你真自私！你就是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你真的觉得你死了大家就会高兴了吗？你这样做是在践踏我的希望！”

“你的希望？别搞错了！”白铭冷声道：“你根本不了解！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住在大城堡里，对外面的一切都无法理解！才会被那样的人骗了！”

凌霜也冷笑道：“公主？说得好像是我自己的选择一样！你真的了解自己吗？你凭什么否定我的希望？”

“但我没有给任何人希望！没人希望我去帮他！英雄从来就是假的！我连自己都帮不了！”

“你懂什么是英雄吗？”凌霜重新回归平静，湛蓝的双眼古井无波：“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所有人都想获取自己想要到，而愿意付出别人不愿付出的人，就是英雄。英雄代表的并非口头的正义，而是希望，在绝境之中给他人带来希望！”

白铭沉默了。

“之前见到你的时候，我很高兴，你还是……还是那个热心傻瓜！那给曾给予我希望的傻瓜！在你看来一文不值的东西曾经是我活下去的动力！所以！我不允许你否决他！”

白铭愣了很久才问：“他……真的有意义吗？”

“或许他在别人眼中只是个庸人，连自己的意义都无从知晓，但是我知道，在所有人都自私的时候他愿意付出，仅仅这一点还不够有意义吗？这才是最宝贵的东西啊！”她望着窗外：“是他曾经让我相信，有一天我也可以跨出鸟笼，看见外面的世界。”

又是一段沉默，凌霜最后说：“而且秦赟皓也是为了你牺牲的，如过你什么都不做就死去，那他的牺牲才毫无疑义。”

白铭望着自己的双手。

原来你还把那种事当作自己的珍宝吗？

原来你已经赋予过他意义了吗？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你让我看清了自己。

你应当得到报偿，你的珍宝不应该被玷污。

我明白了。

“那个，各位……”白铭站起身来。

大家都注视他。

“对不起，真的，”白铭低下了头：“就在刚才我明白了某些事情，我为我之前的愚善道歉，我以后一定会以大局为重，但是……”他看了一眼凌霜：“如果在不影响队伍和自身的情况下，我还是想去帮助那些人，这并不是我的私心，而是因为他们需要在绝境中的那一缕希望，所以，如过这是我的英雄梦，就请让我继续做下去。”

沉默了一下。

“你废话真多，我们有没有说不让你做梦。”萧云山微微一笑。

“只要别在做任务的时候梦游就可以了，这很重要。”赵昊抱着枪道。

“看见没有！我就说我们家霜儿能说动他！”阳龙转头看着林桦：“这个赌我赢了，记得请我一个月的午餐。”

林桦郁闷：“哎，在赌桌上混了这么多年，居然输给了一个娘们！”

“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弋苦笑了一下：“真是比驴还倔。”

周耀离一行人都知道这件事和他们无关，知趣地没有说话。

见到大家能原谅他，白铭也松了一口气，不过……

他偷过后视镜看着唐崎松。

唐崎松也在看他。

几秒钟的对视。

“坐下吧，之后再说。”唐崎松错开了视线。

但白铭知道：“谢谢队长。”

唐崎松叼了一根烟，看着车窗外的夜空：“老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在给他一个机会，但愿这小子不会再惹麻烦。”

长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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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周就拖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但这种桥段确实不好写。

下一章最晚在明天发布，算是食言的补偿吧，就这样了。

秦赟皓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