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只剩下一家三口外加一只没有意识的噬空兽。

听完穆生的来意，族长神色如常地看了一眼噬空兽，接着看了一眼穆生。

最后他嘴角微微勾起，竟然泛起一丝冷笑。

穆生对噬空兽如此在意，无疑更加印证了他心中那个一直无法挥去的骇人猜测。

族长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悲凉：“老祖啊老祖！难道只要能让宗族的血脉延续，我们这些子孙后辈的生死与感受您全然可以不顾吗？是否只要血统无碍，即使是只猿猴，您也甘愿认作子孙?”

看着自己的妻子对穆生表现出无限的宠爱，族长心中更痛。

那日他终究是没敢入禁地向老祖讨要真相和答案。将东方长老的古籍转交给穆生后，他回到家中百般思索，心中的凉意却是越来越浓。

这几日每当他心绪难宁时，面对妻子的关怀，他却只能隐忍不露。

他是族长，要比任何人考虑得都要多。老祖既然要将真相隐瞒，那他这个身为子孙的族长就不得不装聋作哑。

何况此事一旦被曝光，只会让整个黎炎族陷入恐慌和危机。

最关键的是，圣火……就在穆生的身上！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的事实。

那承载祖先意志的圣火……

所以，他只有逼迫自己忘掉此事……

刹那间闪过万般思绪的族长，将心中对亡子的悲伤和如深陷泥沼般的困苦都尽数吞到了腹中。

他看向穆生，想起那天穆生和女儿之间兄妹感情的峰回路转，想起手下汇报这些天四处奔波的宗子的所作所为。终于，他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疲惫缓缓闭上了双眼。

“你……可愿向我叩上一首？”所谓叩首便是五体投地。

此言一出，夫人和穆生皆是表情一变。

文月萱不明所以，只觉得夫君此时提出这种要求实在是不可理喻，孩子一没犯错，二来只是请他帮个小忙，何至于要求其跪拜。

虽说子女跪拜父母乃是天经地义，可身为修士，却会在一生中极力避免下跪，为的便是要保持那凌天傲骨，破天道心！

修士对于自己的父母，多拜而少跪，不过若是孝心至诚无暇，跪上几次倒也无妨，并不会影响向道之心。

文月萱不知一向深明大义的夫君为何会突然如此，便扬起柳眉问道：“狼哥，你这是何意？难道生儿请你帮个小忙就非得让你折压一番不成？你这个做爹的也忒不讲道理！”

族长对夫人的话装作未闻，而是直勾勾看向穆生。

而穆生看向族长，四目相对，顷刻之间穆生便明白了一切。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他本是一介凡人，想要在不凡的修士面前瞒天过海，又谈何容易？

轻轻拉了拉身边他已经多次称为“母亲”之人的手，制止她继续指责族长。

他走上前面朝站在正中央的族长，族长身后便是炎、黎二祖的画像。

带着些许愧疚，带着些许坦然，还带着些许坚定。

他缓缓跪伏在地，额头向下直至触及地面。

“父亲在上，受不肖孩儿……穆生……叩拜！”

这是他欠下的债，所以要还。但他本就一无所有，因此即使还上了一切却也没有失去任何东西。

身为一族之长的穆星狼，双目微微睁大，伸出了一只手在空中又接着收回。若是外人在场绝不敢相信，一向稳如泰山的族长，此时那手掌竟然有了一丝颤抖。

“嘶——呼——”

穆星狼缓慢地，深深呼吸了一次，久久不能言语。

文月萱连忙走上前将穆生扶起，自幼便冰雪聪明的她，此时也发现了二人之间不寻常的氛围。

她正要相问，族长却适时微笑着解释道：“阿萱，我……是怕生儿失忆之后心里还没认我这个父亲，所以就想试试他，现在我就放心了……你千万别动气。”

对丈夫无比信任的文月萱这才松了口气，她埋怨道：“你啊你，身为族长却也如此儿戏，还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让人看了笑话，我看你这个族长以后还怎么见人。”

“是是，夫人说得是。”

穆生抬头看了族长一眼，两人目光相对，此时竟然有了一丝默契。

“我问你，”文月萱知道机会难得，“生儿今天的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你要是敢说个‘不’字，我就把你今天的糗事抖出去！”

族长有些狼狈道：“帮，一定帮！”

“这还差不多！”文月萱狡黠一笑，仿若回到了当年两人还是年轻情侣的时候。

她将穆生拉到身边附耳道：“儿子，趁现在，你还有什么愿望都说出来，让你爹替你办，晾他也不敢拒绝。”

族长见妻子如此光明正大地唆使儿子坑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穆生略一思索，道：“孩儿……想待治好这噬空兽后，将它留在身边。”

族长眉头一皱，直接拒绝道：“不行。下聘的礼单和日期我已差人送给柳家，如此临阵更改，岂不有损我族颜面？何况这噬空兽是我用了三十八万灵石拍得，花得是族里共有的资财，就算你是宗子，也不能无故白吃白拿……”

“这……”

文月萱是个识大体的女子，面对这种状况就算是她也不能强迫丈夫顺了儿子的心意。

穆生顿时有些失望，正准备暂且放弃，就见文月萱从手上一抹，掌心多出了一只外形古朴雅致的指环。

“聘礼就用这个代替，我想，三十八万灵石可买不来这个宝贝。”

族长满脸无奈：“阿萱，你怎么也开始胡闹起来了，这是只有族长夫人才能佩戴的‘凤灵指环’，和我手上的‘龙魂扳指’乃是一对，从我穆家先祖一直传到了现在，两者都是至宝，怎么能当做聘礼送往柳家。”

穆生一听也连忙劝说，称此事用不着勉强。

但文月萱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满足儿子难得的心愿，接着道：“我这指环虽是打算作为聘礼，但只限给柳家那丫头使用，而她早晚都是黎炎族的族长夫人，提前给她又有什么要紧？”

“何况，我反正也是个废人了，没几年好活了，要这指环总不能带到土里去吧？”

族长闻言，哪还不知道妻子说出这番话的用意。当年若不是给他孕育了第二胎，堂堂“萱月仙子”又岂会变成一个修为不能寸进的“废人”？

他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哎，罢了！此兽以后就归他便是，不过指环就不必先给出去了，我从宝库里再多挑几样东西补进聘礼也就是了。”

文月萱这才露出笑容，看着夫君眼神中流露出歉意。

“这小子迟早又会被你给惯坏了……”族长看了一眼穆生没好气道。

穆生看向身边的娘亲有些怔住了，那颗尘封了二十年的孤寡之心，此刻正难以言明地在悸动。

“还愣着干嘛？你不是要让我帮忙诊治这畜生吗？”

族长的话让穆生回过神来，连忙将噬空兽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