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生说的没错，年复一年的等待早已将夏君如心中的信念消磨殆尽，这些年每天夏君如都会问自己一遍：她的等待是否有意义，文皓是否真的也爱着她。

每问自己一遍，夏君如的心就会动摇一分，时至今日，她已经快要迷失了本心。否则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行胡闹之举。

夏君如折返回来走到穆生面前，她看了穆生一眼，竟然缓慢靠近身体，双手搭在穆生的肩膀上，将脑袋侧着贴在穆生的胸膛。

“夏家主您……”穆生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躲闪，心中对夏君如的状态有些担忧。

“你不是将我视作姐姐吗？姐姐累了，现在想借弟弟的肩膀歇一歇。”夏君如声音平静道。

穆生放下心来，不过却也不敢乱动，垂着手任由夏君如在他怀里依靠着。

“你说，姐姐该放弃吗？”夏君如声音轻柔。这一刻，她完全将穆生视为可以依靠的弟弟，暴露了内心软弱的她，百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放松和安心。

穆生没有替夏君如做出决定。想了想，说道：“如果您愿意，我去帮您问清楚舅舅的想法。”

夏君如仰起脑袋看向穆生，笑容满面，动作温柔地在穆生脸颊上亲了一下，接着退了开来。

突然得到这般“奖励”的穆生呆了一呆，那变得深邃的眼神之中也生出了一丝柔和。

他知道这一吻不包含其他东西，只是代表着纯粹的喜爱和认可，就像夏君如亲穆灵那样。

同样亲过他脸颊的还有穆灵，想来是那小丫头是跟夏君如学的。

夏君如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彩裙笼罩下的体态十分柔美，她向前甩了甩手掌随意道：“嗯，去问吧，问清楚了也好。”

她暗下决定，如果猜想是真，文皓的确曾对她有意，那她就按照原计划跟着文皓出去，抛弃一切追随他一生一世，哪怕追不到也要追！反之，她就绝了念头，安心留下重新开始生活。

穆生点头，正要去请文皓出面，就发现眼前一闪，一袭白衣已出现在眼前。

文皓向穆生点了点头，不知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显然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身为外甥的穆生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脸颊……

夏君如看到文皓出现后也不怎么吃惊，此时面对文皓没好气道：“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文皓目光平静地看着夏君如，沉默不语。

“很烦吧，老是有人缠着你。”

文皓轻轻摇头，总算开口：“我，配不上你。”

夏君如美目一瞪，叉腰怒道：“这还用你说？！”只不过穆生看到夏君如双眼中出现了一抹湿润。

文皓又陷入沉默。

穆生心中一叹，就要离去把空间留给二人。

“站住，你给我老实待好！”

夏君如却一声娇喝，穆生也只好停顿在原地。

“今天我们就把事情了结了吧，当着这小子的面。”夏君如盯着文皓语气变得平静、严肃。

文皓点了点头。

“当年，你有没有爱上我？”夏君如开门见山。

文皓点头。

夏君如身体一颤，眼前模糊，却感到天空似乎都变得更加明亮！百年来积攒的怨恨，只因为那小小的点头动作而彻底消散！

她的眼角滑落两滴泪水，张开双臂扑到文皓怀里，两唇相印……向着心爱之人热烈地索吻。

一旁的穆生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欣慰，由衷替夏君如感到高兴。

然而，下一刻夏君如猛然推开毫无反应的文皓，瞪大双眼满脸惊恐道：“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文皓面无表情，回答道：“这次突破，我得以有能力封印住自己的感情。”

“你！你混蛋！为什么？！”夏君如十分抓狂。

文皓回静静地看着夏君如，原因就在眼前，他已经无法靠意志去抑制那份在他逃避和压抑过后却愈发深刻、难以忽略的情感……

回过神来的夏君如哭笑不得，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长生与大道，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她看着心上人喃喃问道。

文皓缓缓抬起头，目光触及苍穹。

他生而为此。

夏君如看着这一幕眼神逐渐变得如痴如醉，当年她就是看到这一幕，从此无法忘掉那个少年。

“原来那天第一次遇见你时，贼老天就提醒我了。”

在最多持续千百年的爱情和永存的大道之间，文皓选择了后者，就这么简单。

“如果……”文皓第三次开口，“你也好好修炼的话……”

“哼，你想说你我都成仙之后，你就会好好接受我、爱我吗？”

文皓轻轻点头。

“别傻了阿皓，”这是百多年前还是小女孩时夏君如对文皓的称呼，“数十万年前或许你的愿望可以轻易实现，我也会配合你为此而努力。可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保证自己必定留名于天纪榜之上了——就连你也不行。”

文皓点头，承认他的确没有登顶的绝对把握。

可也正因如此，文皓才需要做出选择。当今时代，本就把握不足的他，又怎敢再兼顾爱情？

夏君如接着道：“而且你能想象到就算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当你我排除万难、艰苦跋涉同时走到那终点之时，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吗？那时的你我早已被‘长生的诅咒’折磨得不成样子，是人、是鬼还是仙，谁也不知！”

“阿皓……你可知眼前的时光一旦成为历史，纵使将来拥有无尽的岁月也再无法挽回……”

文皓听完这番话，目中浮现一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迷茫。他看向夏君如，发现当年执意要酿酒给他喝的刁蛮小公主如今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美艳动人，还说出了这般有哲理的话来。

“我不知，究竟如何做才是对的，只有去寻找答案。”事实上，如今封印了感情的文皓，其道心已经发生了某些变化。他此次出行，除了探求机缘，还为了寻求能开解自身的真理。

能够确定的是，当下的文皓认为放弃大道和夏君如在一起并非是最正确的。同样，他也不认为彻底斩断对夏君如的感情就能轻易地回归最初那纯粹的道心。

“找到答案之后呢？”夏君如问道。

“不知。也许不用借助封印就能贯彻道心，也许……会就此释放天性……”

夏君如听到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十分不满，最后还是使出穆生所熟悉的绝招，耍赖道：“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一起走！要找答案，我们就一起找。别忘了，这事和我有关！没了我你找到的答案也不一定是对的！而且你既然已经封印了感情，想必是不怕我跟在身边咯！”

没想到文皓听了竟然仔细思考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正式答应了夏君如一起出行的要求。

夏君如呆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有如此结果，当下惊喜万分，甚至看向穆生求证自己有没有看错。

“看戏”到现在的穆生微笑着向她点头。

夏君如的大脑变得有些空白，她单手放在胸口，只想着这一路上和文皓的二人之旅，就是她此生的归宿！她将有数不尽的机会来让文皓重新爱上她！

而穆生在替夏君如感到高兴过后，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此时忙趁机说道：“舅舅，夏家主，你们能够妥善解决这件事再好不过，但是能否将出行的时间稍稍推后一些，至少……也要让夏家主将家主之位安排妥当再说……”

文皓目露犹豫，传位之事，少则需要数日，多则需要月许或更久。而他对时间的珍视程度远超大部分修士，可以说他从降生后就没浪费过哪怕一天的时间——当年陪夏君如参观夏家酿酒工艺的那天，应该……不算吧……

一旁夏君如心中感激穆生今日所为，此时不想穆生的愿望落空，就帮腔道：“你这做舅舅的，外甥出事的时候你不在，需要你救援的时候你也不在，现在有了机会，还吝啬几日陪伴不成？”

被数落了一番的文皓见此，只好妥协答应了下来。毕竟他已开口要带夏君如一起走，却是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独步先行了。

夏君如走到穆生面前准备好好谢谢他今日引导之功，而穆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还以为夏君如当着舅舅的面又要做出先前的举动。

夏家主见状脸色一黑，伸出两根葱指扯住穆生的脸颊，也不言谢了，反而质问道：“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问你，从你回来后楚瑶那丫头看了你好几眼，你为何不睬她？思思可是和我说了你已经开口要娶她姐姐了！”

穆生无奈，老实回答道：“之前是我和她只有那一个选择，不得已才说要娶她。可现在我可能很快做不成这少族长了，自然就……无需拖累她，不敢再误她了……”

客观来说，穆生并不能十分肯定邱楚瑶对他展露的心意是真情还是大义或是二者都有。

眼下，他有了回到“自由之身”的方法，又发生了送别王玉那件事，现在又哪还有心思对族内的其他女子动情……

夏君如初闻此言，松开手吃惊道：“怎么回事？你小子老实交待！”

文皓也带着有些惊讶的目光看向穆生，面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