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远望 李家沟

赵汝才凝视着眼前年轻的大王，嘴巴微张，许久之后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楚行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不论是有多开明，终究是有局限的。

他不能因为他是穿越者，就强行要求土着们的思想高度和自己一样。

手下人无能，手下人不理解，做不好事，首先是自己这个做大王的毛病。

赵汝才毕竟是自己人才梯队第一梯队的人物，而且现在凸显出来的重要性愈发重要，这可是财相，跟自己的思路不一样怎么想。

想到这里，楚行招了招手，将赵汝才招到身前，楚行在孙元化的资料库里翻出了一张地图，上书坤舆万国图几个大字。

赵汝才一脸新奇的看着楚行的手中之物。

摊开万国坤舆图，对赵汝才说道：“这是凉庵居士所做的坤舆万国图，里面对于世界上各国的描写基本上是真的。据说是郑和下西洋时所做，本王也不清楚真假，但是想来以你掌控财权，接触弗朗机人的程度来讲，多少你也知道一些东西。

这也是本王痛心的点，你明明对外界有所接触，为何不能睁开眼看世界。

你且看这天下之大，即便是大明有万里疆土也只是一隅之地罢了。若是有朝一日，我们大乾能一统四海，以大乾之茶、瓷等技艺，广销海外，鲸吞天下才财；以大乾之兵锋，取天下之地，届时阳光之下，皆是我汉家疆土，如何养不了亿兆之民呢？”

“这是安南，这是罗斯国，这是西洋诸国，哪里不辽阔？哪里不能为咱们所用？”楚行的手指指点点，看的赵汝才是大为震撼。

他没想到，大明在世界上，竟然这般的渺小。

不过对于楚行的想法，他依然抱有谨慎的态度。

“容臣再忖度一番，太祖在位时，便设不征之国，正所谓国家虽大，好战必亡。”

“呔！”

楚行猛拍桌子，“本王最看不起你们这种饱学之士，心中想着封侯拜相，事到临头，却又瞻前顾后！秦奋六十之余烈，一统山河，成就大秦伟业！我大乾持利刃而生，若是能得汉家儿郎之助，为何不能一统四海！？”

“国家虽大，好战必亡！若是每个人都与你这么想，那么秦扫六合，传汉家之不朽又是什么？”

“国家虽大，好战必亡！若是每个人都与你这么想，那么汉击匈奴，尽取西域，彰汉家之豪迈又是什么？”

“国家虽大，好战必亡！若是每个人都与你这么想，那么大唐的龙城飞将，箭镇天山，四夷宾服，显我天国之雄威又是什么？”

“国家虽大，好战必亡！若是每个人都与你这么想，有明一朝，取安南，征大漠，成功骏烈又是什么？”

“汝等随我南征北战，意图建一个新天下，若肚子里装的都是私心，却不想如何超越前朝，超越先人，行千古不能行之事，即便是荣华富贵又有何用？百年之后，一口棺材，一具枯骨而已。”

“如何比得过千古流芳？”

“本王再问你，今日汝等献人献地，明日本王拿下安南，取了高丽，赏你几十万亩够不够？天下都是大乾的，你还怕本王会吝啬？与本王一道取天下，不出本钱怎么成？你是觉得本王自己养不出百万之军，还是养不出饱读之士？”

明明眼前的楚行，二十余岁，理应是红楼别夜，飞鹰走马的荒唐年纪。

可在楚行掷地有声的话语下，赵汝才大气不敢出，浑身上下都被汗渍浸透了。

与大王相较，吾之格局，当如浮游之渺。

开疆拓土，从龙之功勋，有什么可惆怅的呢？

大王是那种吝惜的君主吗？

楚行又说道：“本王再说一句，我们是逼不得已做的贼，但既然做了贼，便要做天下做大的贼！小偷小摸算什么本事？古人云窃国者诸侯，我们完全可以先建一个小目标，窃坤舆图中每一寸土地嘛！”

赵汝才俯首而拜，即便是到了他这个年纪，本应该一切看开，却也忍不住热血沸腾，肯然道：“赵家上下，愿随大王鞍前马后。”

赵汝才的心悦诚服，使得接下来的各项工作，越发的顺遂。

掖县。

李牟背着老母亲，带着全家赶往社庙。

老父亲生了大病，行动不便，只能在家里歇息。

李家乃是从山西洪洞大槐树下迁徙而来的大族，到自己这一辈，一家子有五兄弟，算上妻儿老小，一家子将近二十余人。

之前家中大小事情都由父亲李春玉做主，大家都安心的读书练武，从来没有过分家的心思。

如今却不得不顺应形势发动改变，拿出大一部分土地，分配给那些穷人。

当然，这也是李某对楚行极其不满的地方。

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二哥李岩就是暗中给楚行做事的，结果这厮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强行分家。

诶，自古伴君如伴虎，楚行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王子，做起事情来，也是一点情分都没有啊。

社庙已经坐满了李家沟的村民，都是得了前任老族长安排，过来看社戏的。

这戏班子之前是救民军内部提升士气用的，如今老百姓也跟着有机会观摩一二，当然这些戏班子也很忙，几乎一个村只能呆上半日，就要匆匆离去。

李牟来到社庙，发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李牟对于这种不敬畏的眼神，非常的不习惯。

搁在之前，这些旁支的族人也好，这些佃户也罢，谁敢不上前，恭恭敬敬的给自己行礼。

李牟宁远像是之前那样，虽然朝廷动不动来收税，募集善款。

但是大体上，还是遵循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的套路。

这样父亲可以安心做他的富家翁，寄情山水，与好友一起吟诗作乐，而自己兄弟们也可以研究拳法。

要知道，自己在刚柔之术上刚刚有突破，就让救民军给坏了心情。

但是他二哥却写信来说，大乾王国的做法非常好！

二哥是个混账，他当然觉得好了。

当初他被父亲赶出门之前，就偷偷的搞减租减息，想尽办法帮着当地的百姓不缴纳租金，搞得李家跟周围的豪绅关系非常差劲。

可兄长这一次来信说，加入救民军可以有个不俗的前程。

别说，其他哥几个倒是真的心动了，若不是父亲拦着，他们五兄弟估计都要去头贼了。

没办法，厌恶楚行那是因为楚行分了他们的利润，想要投靠楚行做事，那是因为跟随楚行，可以有个不俗的未来。

社庙里有宗族往日里唱戏的戏台，全族的老少爷们都围坐在台下。

虽然世道变更，家里的田被分出去了一些，哥几个也分了家，不少人觉得腰杆子硬了，可是李家兄弟五个，都是膀大腰圆，能文能武的角色，村民们还是在心底有几分敬畏，主动留了前排的位置给李牟。

戏台上，有几个救民军的军医在擂台上支了个桌子，桌子上放着药箱。

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以免费去看病，这是救民军的规矩，听说后期要建立村镇医生制度，现在没这个条件，但是救民军依然每到一处，都免费给百姓治病。

让李牟感觉不可思议的是，他在军医之中，还看到了几个穿着白衣的小娘子，风姿绰约的，可能是在军中做事的原因，整个人身上留露出一股飒爽之气。

看的李牟不由的有些痴了。

救民军之中，竟然有这种女子？

气的不远处的浑家，暗戳戳的伸出手指，在李牟的腰间转起了圈圈，可李牟已经魂飞戏台，哪里感觉到腰间的疼痛。

倒是一个文官的出现，打断了李牟的凝视。

这文官头戴头戴四角方巾，身穿儒袍，对李家族人拱手道：“父老乡亲们啊，我是救民军的特派员王多福，过冬的粮食屯够了没有啊？”

“屯够了！”

在场的众人纷纷大喊，脸上心里都洋溢着幸福。

他们很多人之前还忍冻挨饿，尚且不知道这个冬天该怎么办。

王多福笑着说道：“大王知道莱州百姓困苦，觉得仅仅是给你们分了地还不够，便花重金各地求粮，即便是苦一苦百姓也要给大家分粮食。”

“等来年开春，咱们会派农会进驻，组建合作社，让大家都有耕牛用，都有种子用。”

“好！”

“大王万岁！”

“大王是白莲佛母转世！”

“大王是老天爷派来就我们的啊！”

很多百姓眼里噙着泪跪在地上，朝着莱州城方向磕头，尽管楚行并不在场。

王多福巡视百姓，继续说道：“有人说了，平白无故拿了大王的好处，却没有给大王效力，心里甚是不安，有些人呢，觉得被调配了土地，心里很难受。”

“所以接下来，咱们大乾该如何行事呢？”王多福的声调忽然提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