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寻的惊讶中，尹老爷也是微微的一笑，也许是年龄大了的问题，又或者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死期，他也开始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虽然那是自己最不愿意提起来的事情，可此时却有些怀念。

尹老爷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前半生的生活，他是一个乞丐和一个寡妇生出来的孩子。当尹老爷出生之后母亲就因为难产而死了，是那个乞丐爹靠要饭把尹老爷养大，那时还没有现在的安宁生活，那个时候人人都是活在兵荒马乱中，那是一种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确定的生活，尹老爷能活着长大已经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

在尹老爷二十来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却出事了，因为当时很多地方都在闹旱灾，他的父亲再也无法忍受腹中饥饿，吃下了带有毒素的蝗虫，没坚持几天就中毒而死了。

一个乞丐什么都没有，死的时候自然也是什么也没有留下，但尹老爷的父亲还是幸运的，他唯一留下的就是尹老爷。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能够有个孩子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孩子能够长大又是很好的事情。所以尹老爷得父亲并不后悔死，只是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受过苦了，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所以让自己离开了。

没有了父亲的尹老爷此时彻底成为了一个乞丐，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乞丐，他之前怎么活，之后也只能这么活，这是人很难改变的事实，一无所有的人他只能过一无所有的生活。

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尹老爷一直靠要饭为生，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对这个世界有很透彻的醒悟，自己生下来是什么，那么一辈子就是什么。这是这个时代的诟病所导致的必然，时代没有让任何希望出现在下等人身上，别说学本领翻身了，哪怕就是当个下人也没人要。

就这样，尹老爷根本没有反驳命运对他的不公，他明白别人能够高高在上而他则是在大街上被人人人喊打，这就是命，生下来就注定的命，人和人是不同的，这一点尹老爷很清楚。

可就在那一年，命运似乎出现了漏洞，尹老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那天遇到让自己结束大半辈子要饭生活的机遇，可事实上事情就是那么神奇的发生了，就像是奇迹一样。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天，尹老爷依旧懒洋洋的躺在那一片有废纸废棉布置的床上，那是这人世间唯一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他可以在上面做任何事情，但他能做什么呢？除了吃饭睡觉，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一天开始的开始在这里，结束也是这里结束。

但一位陌生人的出现，让尹老爷的命运开始发生转变，那也是一个落魄的男人，至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是这样的。

当尹老爷从床上浑浑噩噩的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不远处出现了一副新面孔，那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穿着破烂得男人，起初尹老爷并没有在意男人，只是觉得那男人也是个乞丐，一场旱灾刚刚结束，乞丐太常见了，说不定明天就不见了。

但在第二天尹老爷再次醒来的时候，男人还是在那个地方坐着，他一天都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这一点让尹老爷对他产生了怜悯。

“这可怜的年轻人，连要饭也不会吗？”

尹老爷又观察了男人一天，他这次确认了，男人就是不会要饭，这都来第二天了，男人是一口饭也没有吃，一个不会要饭的乞丐是活不去的。不过两天没吃饭还没闹腾，这个男人可能是刚成为乞丐，不出意外的话第三天就要有变化了。

第三天早上，尹老爷看到男人还是在那个地方，只是他已经不再是坐着了，他瘪平的躺在地上，应该是已经开始饿肚子了。

“小兄弟，来个馒头。”尹老爷走上前拿出一个馒头打了个招呼，希望能和男人搭上话，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好。”男人也不客气，擦了擦手就把馒头拿了过去，两口下去就吃得一干二净。

尹老爷笑了笑，他见过太多人了，一眼就看出眼前的男人肯定是落魄了，即便不落魄以前也不是什么富人，充其量是个普通人。

“大叔，这馒头你记着，我要是有了钱一定还你。”男人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尹老爷没有把男人说的话放进耳朵里，这样的话听了不下几百次了，每次遇到新的乞丐都是这样感谢自己的。

“我叫林海。”男人回答道。

在得知对方的名字后，尹老爷爷和林海聊了一会儿天，在聊天过程中他发现林海有极其丰厚的经商经验，虽然他声明本人并不是从商，可一番说辞还是把尹老爷说的是连连点头，那不同与常人的思想就像是流水一样流进尹老爷脑海里。

有钱人都是懂舍得二字的，他们用自己眼前仅有的换取了未来对自己更有用的，随意他们会有很多的钱，也只会越来越有钱。但穷人的思想却不是这样的，他们觉得仅有的就应该用在吃喝上，因为那仅有的也只能做这仅有的事情。

第36章 林海

尽管林海几句简短的说辞就让尹老爷刮目相看，前所未闻，可实际是林海却一直是以失败的方式在尹老爷眼里度过了他们之间的时光。

尽管林海已经承认过自己也是要饭的这个事实，可林海却怎么也不去要饭，也不知道是拉不下来脸还是不愿意去，倒也是大胆要过几次，可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像是抢钱一样，都以失败告终。

尹老爷看着林海这么难要饭，也就时不时教一下林海该如何让别人给自己钱，如何能开口不让人嫌弃等等问题的结局办法。但这些林海一直没有学会，他似乎心中有着其他的事情，所以并不在意尹老爷所说的要饭的办法。

和林海相处几天后，就是个傻子也能发现林海不是要饭的人，尹老爷自然也早早发现了这一点，也不知道事出于心疼还是看出了林海的独特，这几天尹老爷把林海的吃喝包了下来。而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落在此处的林海也接受着尹老爷的好，也不介意吃的饭是剩菜剩饭，这一点倒很符合林海自己说的话。

“人要接受最好的，也要接受最坏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要饭呢？”

“因为你也是在我接受的范围内。”

尹老爷再次被林海的话折服，他这才明白林海有一双能看透人性的眼睛，他早就意识到自己会照顾他，所以才不去要饭。

“我以后不管你了，我已经教会你如何去要饭了，要不要饭是你要决定的事情了。”

林海微微一笑，似乎尹老爷此时的表现也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了，他没有怪罪尹老爷，只是觉得这是他要接受的另外一种范围罢了。

没有了尹老爷的照顾，林海并没有去要饭，反倒是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尹老爷暗处一直观察着林海，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不过林海似乎也是第一次偷东西，第一次动手就被人当场抓了个着。

面对落入困境的林海，尹老爷很清楚他要是被抓走的话很有可能送到战场上挡枪子，尹老爷本就不愿意看到可怜人受苦，只能挺身而出救下了林海。

两人回到桥下，尹老爷睡在他的位置上，林海站在一旁，两人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直到林海要离开的时候，尹老爷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愤怒情绪。

“你去偷还不去要饭！小偷最遭人恨了。”

林海没有回头，只是那站的笔直的背影已经弯下了头，没有任何言语的认了自己的错。

第二天早上尹老爷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发现林海不在了，这让他立马没了困意，连忙在城里转了一圈，根本没有发现林海的身影，就在自己以为林海不言一声就离开的时候，却在春玉饭店的二楼窗阁内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尹老爷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他清楚的看到那个背影就是林海，而坐在他身边的则是富霸一方的吴老爷。这一刻尹老爷知道林海已经不再是乞丐了，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当天晚上林海回来的时候穿着的还是破烂衣服，可他的气质已经否定了他乞丐的身份，他依旧那么笔直的站在他的位置。

“你生意谈得怎么样了？”尹老爷率先问道。

“可能会成功，可能会失败。”林海回道。

尹老爷不懂做生意的事情，也没有那个头脑，两人在这个话题上自然也没有多余的话。

“大叔，你这一辈子有什么成就吗？”林海问道。

尹老爷呵呵的苦笑了一声，自己一个乞丐哪来的成就？要饭要的多还有成就的话那自己要了四十多年的饭应该是个不错的成就了。

“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

“明天。”

“那早点睡吧，明天好有精神赶路。”尹老爷惬意的躺在了床上，说道：“走了好，去别地方发展，看看有没有活路。”

两人就这样结束了最后的对话，尹老爷也不是什么煽情之人，他知道人和人遇见就总有分开的时候，这样的分别自己经历很多，也没有道别的必要，那还不如自己睡个好觉有用。

第二天尹老爷早上起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向了林海的位置，那个地方只剩下一张破烂的地毯和破烂的枕头，这一次尹老爷知道人是真的走了。

可就在尹老爷要起身看看林海的物件打算收起来的时候，自己的脖子却因为落枕疼的难受，回头一看自己的石头枕头高了一些，这让他有些奇怪，自己用了十几年的石头枕头，怎么会变高呢？

他拿起石头枕头，可下面的东西直接让他吓了一跳，又立马把石头枕头压下去，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生活要发生变化了，自己可能再也不是乞丐了。

“石头枕头下你看到了什么？”林寻也被尹老爷的经历刺激的无比兴奋，激动的问道。

“一本书厚厚的，还有一叠厚厚的是钱，整整三千块钱。”尹老爷深沉的说道：“那可是三千块钱啊，有的人一辈子也挣不到那些钱，可我就是一夜之间得到了这些钱。”

“是林海给的？”林寻问道。

“不确定，我不知道钱从何处来，我只知道那个钱只要我拿了就是我的了。”尹老爷感叹道：“这三千块钱让我一个乞丐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尹老爷，你要问我是谁给的，我是怎么也不会说的。”

“可不是你的钱为什么你要拿呢？”林寻话不经脑的问了一句，可等自己发现说错话时，却已经无法改变了。

“孩子，其实你说的没错，不是自己的不应该拿，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不拿那三千块钱，我现在还是个乞丐，生死都不知道，更别说有现在的成就了。”尹老爷坦然说道：“你现在不理解我很正常，就像当时的我不理解林海为什么去偷东西一样，但我现在和你说，当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你为自己生命的存活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些道德，利益，感情的底线会被死亡打破，你除了想活着，什么也不在意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会这么做！”林寻立马反驳道：“如果我真的遇到你这种情况我也会做，但是如果要我抛弃底线活着，我办不到，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像个没有灵魂的人一样活着，那只会让我活的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哈！”尹老爷对林寻的回答很是满意，可还是在短暂的发愣之后大笑起来。

看到发笑的尹老爷，林寻却感觉到一丝可怜，对方是在耻笑自己的幼稚想法，可这一切也只证明他已经失去了那些人生着就要有的东西。这一刻尹老爷的美好形象在他面前破灭了，所谓的做善也只是为了充实自己那早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身体罢了。

“林寻！接棍！”尹老爷突然喊道。

“啊？”林寻还是一头雾水，可尹老爷的手里却已经多了一根木棍，这根木棍扭扭曲曲，像是一根长歪了的枣树枝一样，上面还有黑红交加的纹路，同时充满了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