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起床，阮志宁的微信里就多了一条来自周思远的消息。

“你小子又想搞什么新发明？在外面野够没，野够了就赶紧给我回来。”周思远对阮志宁的话术早已有所防备，当即命令他速速回到庐城。

“已经买了早上的机票啦，马上就回来！”

至于二代航天飞机成功飞行的发布会，阮志宁就让巫文朝代劳了——阮志宁还顺便让这位老院长代劳了小风的那一份。

……

下午，阮志宁匆匆赶到周思远的办公室，推开门，刚想如往常那般和许久不见的导师打个招呼……

“周……”阮志宁刚说出第一个字，就猛然察觉到老教授的脸色不大对劲！

原本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头发不知为何已经全部变白，皮肤上布满了斑纹。本该闪烁着无限创造力的眸中，此刻只剩下了疲惫和浑浊。

这还是周思远吗？！在本科毕业答辩时，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您怎么了？”阮志宁心中顿时一沉，几天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您，您没事吧？”

阮志宁甚至连门都忘了关，直冲冲朝周思远走来，扶住他的右手。

看着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学生，周思远思绪飘回了那个晚上，以及那一封震撼人心的邮件。

谁能想到，一年多前的自己还在担忧能够活着看到可控核聚变，今天的自己竟然就已经能看到祖国的航天器在太阳系内自由翱翔了。

“嘿，老毛病咯。你放心，活不了的。”周思远虽说已经病入膏肓，但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快，趁老头子我死之前，给我看看你小子又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活？”

种种病痛，挣扎求生，到最后完全认命，只在这短短的几句玩笑话中。

可心情越发沉重的阮志宁却实在没有在如此悲凉环境下打趣的能力：“医生怎么说？”

“临终关怀，怎么说？”周思远没好气的甩开阮志宁的手，“赶紧说正事，你不会无缘无故跟我扯什么可控核聚变不好用的事情。”

看着老教授那好奇和渴望的目光，阮志宁总算是按捺住着急。

在病人面前，阮志宁没有卖关子的打算，他当即拿出平板，点开自己的文档，便操作边问道：“您知道零点能吧。”

“废话。”

“我想利用零点能发电。”

“你想？你是已经快想好了吧？”周思远嗤笑一声，夺过阮志宁手上的平板，“给我看看。”

简单看完之后，周思远点点头，总结道：“简单来说，就是基于卡西米尔效应，调整真空中导体板的形状和间距，捕捉特定波长的零点能。通过精确控制导体板间距，两板间会形成一个局部的零点能场。使特定波长的零点能聚集出足够高的密度，在这个过程中，零点能场中的粒子和反粒子通过量子隧穿效应穿越能量垒，产生粒子流。”

“纳米材料制成的特殊超薄半导体可以将粒子流的能量吸收，产生自由电子。然后用外部电场驱动自由电子移动，产生电流。呵呵，这是半导体的基本工作原理啊。”

阮志宁趁机观察着周思远的状态。

但只见老教授把平板随意递了回来，慢慢说道：“不错，很不错。至少比可控核聚变强得多。”

“什么都和您说了，您可以好好休息了吧。”阮志宁叹气。

周思远挥挥手，不屑道：“着什么急，我还有东西和你探讨呢。”

“您说。”

“热力学第二定律，需要复习一遍吗？”周思远揉了一下自己的老腰。

“呃，这个就不需要复习了吧，您对这个定律有什么疑惑吗？”

周思远笑了：“没有任何疑惑，但我想和你探讨一下。先说说时空观吧，你相信经典时空观吗？”

经典的时空观，即时空是一个绝对的、不变的、均匀的、连续的、四维的实体。这种时空观下，整个宇宙哪怕部分区域时间流速不一样，也都是处于同一个“现在”。

“我肯定是不愿意相信的……”阮志宁几乎是不假思索，“依我看，时空最好还是一个相对的、变化的、不均匀的、离散的、多维的实体比较符合我的心意。”

“为什么？”周思远问了句。

“熵增啊，谁不害怕呢。”阮志宁哑然一笑，“如果时间是离散的而不是连续的，说不定我们能找到点‘反抗’熵增的办法？”

哈哈，好大的口气，“反抗熵增”……

周思远低声笑了：“可惜，我是等不到那天咯。”

“您千万别这么说，好好休息。”阮志宁心中升起一股急迫感，“千万积极配合治疗，好吗？”

“去去去，老头子我的生活还轮不到你指指点点。”周思远一把扯起阮志宁的手臂，连拖带拽的把他赶出了办公室。

看着恩师依旧能够轻松站起来走路，依旧能给自己手臂施加一个不小的力，阮志宁心里的慌张平复了少许——至少病情还没到完全绝望的阶段。

……

在回家的路上，阮志宁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周思远：对了，刚才忘记告诉你，两天之后我就要办理入院手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院。这段时间你就和李清芳女士联系吧，我会帮你们交接一下。

这段时间……阮志宁苦笑着摇头。

老教授啊，您搞了一辈子学术，真是连说谎都不会说了。

在高三时，周思远像个无赖小老头一样，和京清大学和北都大学的教授抢人。京清大学教授张龙海敢提要人的事，您就敢急眼。

甚至就连同校不同系的安学升教授来抢人，您都差点上手。

如果真是不那么严重的病情，真是这段消息所说的“一段时间”，周思远怎么可能愿意把阮志宁“交到”李清芳手上，又怎么可能亲自来处理交接方面的问题？

哪怕李清芳是首席科学家，周思远也绝对不会让出这个学生。

阮志宁在聊天框中打了一行又一行的字，删了一行又一行的字。

看手机向来会晕车的人，这时竟然感受不到半点眩晕的迹象。

最后，阮志宁把已经输入完毕的一长段文字全部删掉，只发了一句话：答应我，您一定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