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沃顿并没有一喊就蹦出来。

他这会儿还在山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忙得连舌头都吐了出来——任何一个人，想在一天内完成一座新居的软装采购，都会忙得像狗一样。

更何况，奥罗拉·沃顿面对的，是整整一座法师塔！12层！

所有家具！

设施！

生活物资！

全都要在一天内到位！

老板晚上估计就要住在塔里，明天一早，学徒们就要进来了！

格雷特回到法师塔的时候，奥罗拉已经累成了一瘫烂泥。他四肢摊开，仰躺在会客室的地毯上，四个隐形仆役一边两个在给他揉腿。见到格雷特进来，他也只是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下巴往胸口压了压：

“老板，我真的不行了……老板你还是找个管家吧……真的，你不能把我当管家用啊……”

“辛苦辛苦。”格雷特在他身边抱膝坐下：“这次忙完，肯定不让你做杂事了。哎，要不然，你们家老管家先借我用两天？”

“那肯定不行啊！”奥罗拉啪嗒啪嗒地摇着头，两边耳廓，几乎要轮流贴上地毯：

“法师塔这种地方，不是超凡者，最好不要一直待着！再说他也不懂法师塔的事儿——哎，老板，我跟你说，你最好找一个年纪大些的法师，对前途没什么期待，比如卡在四级卡了二三十年，死也升不上去的。

这种人，经历丰富，擅长和人打交道，又不会埋头研究忽略了法师塔事务，最适合当管家啦！最好你能指点指点他，让他突破个关卡，保证他死心塌地跟着你干！”

“说得轻巧。”格雷特翻他一个白眼，也在另一边躺了下来：

“我上哪儿认识这种人去？我在尼维斯城在待了多久，认识几个人？再说了，我自己才3级，弄个四级五级的过来，谁给谁当管家呢？”

“不然……我找老师帮忙介绍一个？”

“不说这个了。”格雷特翻身而起：“哎，奥罗，问你个问题——你能感觉到电流方向么？”

“这不是废话么。”奥罗拉懒洋洋地回答。他举起一只手，指尖向上，一条电弧顿时跳跃出来：

“那，从我的手指尖往外。电系魔法不都是这样么？如果是下雨天的闪电，那就是从天上，往地上打——”

塑能系魔法，戏法，闪电震慑。对目标发动攻击，造成电击伤害。

“那这个呢？”

格雷特兴致勃勃地开始从空间袋里掏东西。奥罗拉在地毯上翻过半个身，就看见格雷特哗啦哗啦，掏出一堆线圈，电线，磁铁，转轴……

他的动作并不流畅，甚至有些生疏。装两下，想一想，再装两下，再想一想。有的时候，还要停下来拆掉一部分，换个法子重装。喀啦喀啦，叮叮当当……

“老板你在搞什么啊……”

奥罗拉困得要死要活。一天忙下来，他浑身酸痛，只想赶快滚去床上睡觉。偏偏老板还在没头没脑地忙，忙就忙吧，还不许他走……

“老板你拼好了没有啊……再拼不好我去睡觉了，明天再来看一样的……哈欠……”

“快了快了！你等一下！”

格雷特努力加快速度。又折腾了一刻钟，居然真的给他折腾出来一个奇怪的玩意儿。装上手柄，努力摇动，一下，两下，三下——

“咦！”

奥罗拉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笔直弹了起来。

他双手抱膝，身体用力蜷紧，脑袋前探。探了两下，还是觉得不够近，索性就地一个翻身，双膝跪地，双手撑在地面。上半身努力往前趴，激动到发光的脸庞，几乎贴到了线圈上面：

“这是，这是——”

这是他学习电系魔法以来，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不管是魔法师呼唤出的闪电，还是雷云中落下的闪电，都是刷的一下，刷的一下。极迅速，极暴烈，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可是这个不一样！随着转轴摇动，奔涌在线圈里的分明也是闪电，可是，却是不一样的闪电！

动摇不定，变化往复。不是魔法师指尖，一闪即逝的闪电，也不是被约束在力场当中的电球，而是因了人力的运转，在线圈中不停奔流，无休无止……

奥罗拉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抓到。他抢过格雷特的手柄，用足力气，拼命摇动。摇了十几下还觉得不够，索性一指手柄，低声念了几句咒文。

瞬间，手柄带动轮轴，轮轴带动线圈，刷刷刷刷，高速转动。格雷特只眨了两下眼睛，视野里的线圈就只剩下了残影。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挡：

“欸——”

“让我感觉一下！让我再感觉一下！”

奥罗拉身体前俯，双臂张开，老母鸡护小鸡似的趴在发电机上方。格雷特又不好用暴力把他拽走，只能蹲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发电机……

然后，啪地一响，所有电流归零。

保险丝烧了……

奥罗拉却已经没心情搭理这些。他一跃而起，疯狂地跑出了会客室：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哎——”

格雷特起身追出去。出门，拐弯，上楼——然后，法术实验室的房门，差点就拍在他鼻子上。

奥罗拉激动得全身发抖。成为格雷特的追随者之前，他一直在努力研究，打算把【以太监牢】和【电击之环】合并，创造出一个新魔法来。奈何试一次失败一次，再试一次，再失败一次，距离成功，总是有十万八千里：

【以太监牢】是一段时间内恒定的，【电击之环】是爆发式的，只要被触碰到就会爆发完毕。奥罗拉一直想延长它的持续时间，奈何再怎么努力，也只能把一次爆发，修改成最多三次。

可是现在，他找到方向了！

奥罗拉在法术实验室里紧闭双眼，张开双臂。那种电流……

刚才他体验过的那种，循环往复，不停变化的电流……

模拟失败。

模拟失败。

再次模拟失败。

有一点点接近了，但是，还是不对……

怎么保证它似乎是恒定不变的，又在不停变动？

奥罗拉忘我地尝试着。身边电环明了又灭，灭了又明。法术实验室里，哪怕四壁都恒定了法术无效结界，也挡不住房里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

不知尝试多久，他猛然睁开双眼，双臂合拢，向前一推：

滋啦一声，银白色的电流缠绕在以太监牢上，不停闪动，如龙如蛇。

奥罗拉狂喜地奔了出去。出门看见格雷特，他扑上来张开双臂，抱起格雷特就转了两圈：

“老板！太感谢你了！多亏你我才完成这个魔法！太感谢你了！老板我一辈子跟着你干！”

格雷特：“呃……道理我都懂，但是你要不要先修修你的头发？”

奥罗拉那一头漂亮的金发，这会儿赫然蓬成了只大蘑菇，发尾卷曲烧焦，一绺一绺地落着黑灰……

奥罗拉根本没空搭理这个。多日纠结一朝贯通，他兴奋得不能自已，上蹿下跳。还是被格雷特揪到镜子跟前，他才一边整理着自己头发，一边口沫横飞，向格雷特解释自己的新魔法：

“……把这两个魔法合并在一起，攻防兼备，特别有用！幸亏老板你给我看了这个玩意儿！哎，老板，你这个东西，不用魔法也能发电？”

格雷特笑着点头。奥罗拉跳起来：

“那可太棒了！老板，你之前做的那个漂白粉，终于不用租大实验室了！咱们随便找个地方，把你转动的这个东西做大一点，让它哗啦啦的转——实在不行，雇几个人摇，或者雇些牲口拖也行！”

这是真不行。听说过火力发电厂，水里发电厂，没听说过人力手摇发电厂，或者畜力发电厂的。格雷特险些笑了出来，赶紧按下，正色道：

“这种电流不能用。奥罗，你有没有感觉到，这种转啊转弄出来的电，它是一会儿往这边，一会儿往那边，来来回回的？”

奥罗拉想了一想，迟疑点头。以他的魔法感应水平，只能模模糊糊感受到这一点，并不算清晰。格雷特愁苦道：

“所以这种电流就不能用。奥罗，你能不能把这种来来回回的电流，改成你们平时召唤出来那样，一个方向的？”

“啊……哦……”

奥罗拉漂亮的蓝眼睛一圈一圈，当场转成了蚊香。他歪头思索了一分钟，又抱着头冥思苦想了一分钟，再蹲下来面壁装蘑菇一分钟……

“我不知道啊！要不然，把你那个东西修好，明天我们问问老师去？”

卡莱尔大法师不愧是14级的高阶法师，手摇发电机一转起来，他的眼睛就亮了。感受了一会儿线圈里奔腾的电流，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微微凝神，双手一拉。

“啪”地一响，一道亮白色的电弧，在他双掌之间蓦然爆起，微微波动。然后，爆掉，出现，再爆掉，再出现，再再爆掉，再再出现……

“很有意思的东西。”大魔法师捋着自己异样蓬松的胡须，庄重点头：

“至于你的问题——东西留下，让我想几天……”

格雷特告辞离去。他前脚走，卡莱尔大法师就抱着手摇发电机，去敲了雷霆之主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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