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虽然在嘟嘟囔囔“我不是曹冲，我不称象”，真正到卷起袖子干活的时候，他却没有半点迟疑。无他，这些野牛太可怜了——

看到一大群、一大群的野牛躺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眼里流泪，那是连铁石心肠的宰牛者，都能放下手里屠刀的。

何况格雷特医者父母心，更何况他本就是为救人，不，救牛而来的……

所以格雷特手下魔法阵闪亮，一个接着一个，插到病牛身下去。这些魔法阵，本来是变化系的实验室里，用来精确称量材料用的，拿来称野牛也……勉强能用吧……

“1005千克。”

“1203千克。”

“547千克，这是头小牛……”

一边称，一边飞快地心算、配药、用注射器针筒抽出来。虽然只恨手里没有一个计算器，不能按啊啊的出结果，但是，之前在冥想内核里构筑的计算中心，也能当处理器用……

刷刷刷配好一排针剂，放在漂浮碟上。一扭头，白角牛王低垂着巨大的头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温润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影子。格雷特索性抬手虚拍一下：

“这些药剂，有可能治好他们，但药量我是按照人类体质配的。也有可能不适合，或者起反作用。当然，我也可以用神术治疗——”

他抬起手，一发加大分量的【移除疾病】扔出去，离他最近的一头小牛精神一振，哼哼着站了起来。格雷特指了指小牛：

“但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像这样的神术，我一天最多扔几十个，治不好这里这么多。”

白角王闷不吭声地听着，鼻息咻咻，轻轻扑打在格雷特身上。听完之后，扭头嗅了嗅漂浮碟上的针剂（格雷特：别！），又嗅了嗅那头小牛：

“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批病牛来做试验。有可能会死。”

“会死多少？”

“可能……会死几百？”格雷特答得心虚。药量不够，药量过大，药物过敏，种种原因都有可能：“我尽量用治疗术拉住……”

“请您尝试。”白角王退了一步：

“我的族民还有很多……很多！用几百个，换很多很多，可以！请您！”

格雷特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有能做主、能拍板的领导者，当机立断，最重要的绝不医闹，太好了！

当然，就算这位白角王医闹，格雷特估摸着，赛瑞拉也能带他们逃出去。他拿着针管，就奔了牛群去，一牛一针，连推十针链霉素注射液，扭头招呼：

“赛瑞拉！”

“哎！”

“伯纳德！巴伦西莫！”

“来了！”伯纳德和巴伦西莫从阿帕背上跳下来，摩拳擦掌。阿帕呼噜呼噜，刨了两下蹄子，可惜并没有人睬它……

“还有这两位……”

两位金鹰战士闷不吭声地站到了面前。格雷特指指面前的针管：

“我配药，你们扎针。都找大牛，看赛瑞拉她们扎哪个部位、怎么进针、怎么推药水，就一起跟着干啊！开始！”

一声令下，大伙儿流水线一样开始忙碌。成年野牛的重量，大体在1吨到1.2吨之间浮动，为了抢时间，配药不用这么精确；格雷特埋首漂浮碟前，双手翻飞。

抽完一支，递出一支，再抽完一支，再递出一支……

一百支注射完，挨个儿观察、记录。格雷特手执橡木杖，骑着阿帕缓步而行——野牛占地面积过大，路实在太远——凝神感应。

9级自然牧师的精神力，让他不用等待几个小时，就自然能感觉到患者的变化：

“没有过敏……没有过敏……这个也没有过敏……好极了，目前为止，100例患者，都没有过敏。再看看药物疗效……嗯……生命气息稳住了，没有下降，还略有回升……”

他双眼闪闪亮亮，奔去找白角王：

“这种药可行！”

“感谢您，尊敬的雷神之子。”白角王对于自己族群的情况，只有比格雷特了解得更快。它深深低下脑袋，口鼻几乎挨到了地面，向格雷特表示感谢：

“您远来救治我们，野牛一族，都会记住您的恩情！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但凡我们有的，都会奉献在您的面前！”

“报酬倒是暂时不必……给我找个安静的，干净的地方，最好是个石洞……呃……”

格雷特自己消音了。左看看，右看看，他们站在一片大平原上，附近最高的丘陵，看着比白角王高不了多少。

当然，也有近大远小的原因在，可是这地形，看着就不像是能有个喀斯特地貌的石洞，能给他展开流水线的样子……

难道他又要开动化石为泥+化泥为石，卷起袖子盖厂房？虽然生物制药需要的厂房不大，可他不想把有限的魔法力量，全部砸在造房子上啊……

刚想到这里，轰然一声，整个人都往下陷了一陷。然后领子一紧，被赛瑞拉拎了起来，快速向后飞出。格雷特悬在半空，就看见白角王低下头去，再次全力跺了一脚……

随着它跺脚的动作，滚滚泥浪飞腾而起，自发流动、上扬、笔直竖起、两边对合。在两边接龙的位置，第一滴泥浆快要落下的时候，白角王仰头长鸣一声，牛角上青光蒙蒙，向外扩散。

青光所照之处，泥浆凝固，化为岩石。一座高十来米、门宽十来米，长达三四十米，白角王都可以很方便地走进去、很方便转身的石洞，就此矗立在格雷特面前。

格雷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样快速地、轻松地、大体量地施法、他肯定做不到，为他造医院房子的魔法师们也做不到。

只有造法师塔的那几位，13、14级的变化系法师，才能如此轻松如意地指挥泥土化为石块，拔地而起，构筑成形。考虑到魔兽的体型和力量，这位白角王的级别……

“至少15级，可能更高。”心灵连线里，巴伦西莫先生悄然提醒：

“老板，小心。”

“没事，我不会对他们不利，这些野牛应该是讲道理的。”格雷特暗暗回复信息。几乎是立刻，赛瑞拉的消息也挤了进来：

“格雷特，不用怕他们！你放开手治疗，他们真的动粗，我也打得过那个野牛王！实在不行，我还能带你们飞走呢！”

那当然，那当然。格雷特反手握了握赛瑞拉的手：15到17级，最多17级的野牛王，以战斗级别而言，和赛瑞拉齐平；

以掌握魔法而言，现在看来，它应该只会几样天生的魔法，比如践踏、比如增加防御、比如催生野草之类；

最关键的，它不会治疗，更不会飞天！

这样的野牛王，到了万不得已动手的时候，赛瑞拉飞起来、拉开距离，肯定能打败他的！

“赛瑞拉，我并不担心这个。”心灵连线里，格雷特微带笑意，传过去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遗憾，我没有这么强的塑石能力，不然的话，早就可以给你造龙巢了……”

“这个，这个……”

女孩儿纤细的手一软，忽然又一用力，把格雷特的手甩开。格雷特“哎哟”一声，往旁边踉跄一步，随即大步入内，一样一样展开了链霉素流水线：

蒸馏水制取装置；培养基制取装置；链霉菌培养装置；链霉素反应装置，链霉素提取装置……

白角王远远站在洞口外十来米处，专注地看着，时不时“哞”地长叫一声。有它看门，周围的野牛一头也不敢凑近，让担心工厂污染问题的格雷特松了一口大气。

格雷特搭好流水线，守在旁边忙上忙下，足足忙了一下午、一晚上，眼看着链霉菌在装置里渐渐生长起来，长吁一口气：

“赛瑞拉，你看着这些细菌，不要让它们死掉！我再去治疗一波！”

他揣着培养皿，沿着那些快要死掉的野牛挨个走去，挨个碰触它们。一路升到9级，当年埃尔文长老使用的“痢疾杆菌定向杀灭术”，格雷特终于也能如意施展：

杀菌！

杀菌！

杀菌！

我不管你是什么菌，反正，应该不是人体，不，牛体里一直存在的，万一杀灭了会失去平衡的。那么，我就杀杀杀杀杀！

那些野牛多半气息奄奄，卧倒在地，就连白角王连声嘶鸣也喊不起来。不然格雷特还能偷个懒，骑在阿帕身上，一个一个摸过去。现在就没办法了，爬上爬下更辛苦……

格雷特只好辛苦自己两条腿，绕着牛群，走了老大一圈。走，摸，施法；再走，再摸，再施法。等他感觉自己两条腿都快要走断的时候，举目望去，面前终于再也没有一只病牛——

一声长哞，牛鸣震天。从白角王开始，大片大片的魔牛，恭敬地向格雷特低下了头。

“您果然是瘟疫之主……您收走了疫病少女的力量，还给我的族人健康……”

白角王声音隆隆，沉闷而激动，像一发又一发低音炮打在格雷特胸膛：

“尊敬的雷神之子，能否请您继续前行，治好我的所有同胞？”

“这肯定是不行的！”格雷特吓了一跳，往后倒退：

“那么多牛！那么远路！肯定还是要靠药的，靠我一个人，跑到什么时候去！！！”

“……”

“……”

白角王还要进一步劝说，远远的，震天的牛鸣声忽然再度掀起。它静听了一会儿，再转过头时，格雷特居然从它那张牛脸上，看出名为“紧张”的情绪：

“疫病少女，又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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