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之角这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主要是格雷特单方面被打——的时候，黑鸦沼泽那边，气氛却颇有些凝重。

林恩低着头站在一位高高瘦瘦的黑袍法师面前，双手紧紧攥着。那位黑袍法师脸色苍白，脸型与其说是圆胖不如说是浮肿，瞳孔黑幽幽的，笔直盯在林恩脸上。

他那身黑色长袍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粗看像是最高等级的天鹅绒，细看又像是半透明，里面无数苍白色的小点此起彼伏。再盯着细看，每一个小点，都是一张痛苦的人脸……

长袍上没有佩戴法师徽章，很明显，这位已经到了即使不用法师徽章，也不愁没有人认得的地步。最起码林恩认得他——

不朽者阁下的弟子，他自己的导师，埃德加大法师的师兄。不朽者门下，还留在尼维斯的死灵法师当中，等级最高的一个——

加斯特罗·海因斯，十八级死灵法师，死亡分支。

“你这次遇险，黑鸦沼泽没能救援你，抱歉。”

海因斯法师慢慢说着。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至少有十年，没有用过自己的声带——

林恩知道这也是正常的，许多高阶死灵法师，都习惯于用腹语术说话，或者干脆用随身的死灵代替他们发声。至于他们自己？

已经逐渐被负能量浸润，甚至准备巫妖化的肉身，要什么发声功能啊！

他赶紧低下头去，盯着这位师门长辈的袍角，同时注意不要让自己沉浸在那件长袍当中：

海因斯法师的这件白骨法袍，也是黑鸦沼泽的一件着名法器，上面拘束了成百上千的亡魂。甚至用空间魔法炼入了十八只骷髅头，都是他平生斩杀的大敌，其中不乏越级斩杀所得。

对敌的时候，等级不够的敌人只要看一眼，就会被法袍上的夺去心神；即便能抗住，亡魂和骷髅头一起飞出来，也能打得对方手忙脚乱。更有甚者，这些亡魂和骷髅，吃掉敌人，自己还能升级……

“我当时遇险，情况不明，而且新大陆太过广袤，危险重重。”林恩低着头，一字一句，语气平静。连同他的内心，也是一片平静，毫无怨恨：

“不管是按照法师的习惯，还是按照黑鸦沼泽的习惯，本来，就没有让学派为了救援我，花费太多人手和精力，陷入危险的道理。”

他抬起头来，直视海因斯法师，目光宁定，一眨不眨：

“何况，老师为了救我，也出人、出力、出钱，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我很感激。”

“……不管怎样，你能脱困，黑鸦沼泽很高兴。”海因斯法师暗叹一声，心想这个孩子，究竟是被雷霆之角那边拉过去了。

不怨恨，只是因为不期待，如果对学派、对师门抱有期待，怎么可能真的不怨恨呢？

他翻手拿出一个空间袋，递给林恩：

“你是在新大陆进阶9级，想必有些五环法术，走之前并没有兑换。这是黑鸦沼泽收藏的一些法术，你可以先拿去看着，里面还有师门奖励的两件魔法装备。”

这样的锦上添花，虽然比不上雪中送炭，但也比没有好。林恩双手接过，低着头，听海因斯法师续道：

“对了，雄鹰之神抓伤了你的魔宠，只要它没吞掉，我们会让它吐出来，那个水晶骷髅如果多于一个，就会有一个分到你名下。”

“谢谢阁下。”林恩轻轻鞠了一躬，并没有拒绝。学派愿意对他付出，他当然也感激，也愿意回报。这种双赢的事情，有什么推辞的必要？

海因斯法师点了点头：

“你的老师最近刚晋升13级，暂时，还要忙于学习和研究。以后，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直接来问我。”说完看林恩点头，立刻接上：

“——来，你跟我走一圈，认识一下这次过来的法师们吧。”

林恩迟疑了一下。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格雷特这边，摇了摇头：

“抱歉，我觉得，我还是跟着诺德马克法师比较好。”

海因斯摆摆手，不再说话。林恩快步走到格雷特身后，排在赛瑞拉和伯纳德中间，跟着格雷特一步步往前走，听拜尔博大师兄一个个介绍：

“这位是加萨尼·穆尼斯，你菲尔碧师姐的弟子，15级，力场方向。”

穆尼斯法师踏前一步，先向格雷特点头。虽然他等级比较高，但在雷霆之主面前，格雷特坐着，他站着，格雷特可以讨论、可以提问，他只有竖起耳朵听的份儿……

再说，这位已经10级了，照这个进阶速度，没准过几年就得比他高了，怎么能凭着自己的等级就傲视对方？

格雷特赶紧点头回礼。拜尔博大师兄紧接着指了下一个：

“这位是伊莎贝尔·拉德，15级，音波方向。”

伊莎贝尔向他微微一笑，却没有动，等着格雷特先行礼。格雷特秒懂：

这位不是雷霆之角的，大概是塑能系别的分支的？也是，老师虽然是驻守伊戈尔峰的轮值传奇，像这种出去分钱的活儿，也不好自己全都吞下，不分给其他人……

“这位是咒法系的曼斯菲尔德大法师，9环奥术师，17级魔法师，擅长传送门建筑和法师塔建设、塔灵启灵。”

哇！熟人！格雷特恭恭敬敬施礼。曼斯菲尔德大法师笑道：

“你的法师塔，当初还是我来启灵的，这才几年就从三级到十级了。很厉害！再加把劲，以后你的法师塔，还可以再进阶一次！”

“那得看这一波的收获……”格雷特笑起来。曼斯菲尔德大法师也笑：

“我也希望这次收获能好一点，最起码，议会要在雄鹰之国建法师塔，能多用些当地的材料，少消耗一些议会带过去的……”

“那就要看我的了。”边上另一位法师插嘴。格雷特闻声回头，拜尔博大法师顺便指点他：

“这位是炼金公会的维克斯大法师，15级，擅长魔法装备制造和贵重材料鉴定……”

好的，这位就是来负责鉴定、提炼材料，给法师塔供原料的么？看来议会这次行动，是要在雄鹰之国，弄一个永久性基地啊……

格雷特跟着师兄，挨个儿点头、笑脸、报名字。议会这次过来的，两位18级，两位17级，一串儿16、15级。当然，每位大法师，还适当带了一两位战职追随者，也是一水的15级朝上。

这一排人站出来，格雷特看得有点心惊胆战：

雄鹰之国的国库够不够啊？

会不会需要搜刮民间，搜刮贵族和富商，甚至去神庙拆黄金神像？

搞得太过也不好，我们归根到底是去合作的，不是去抢钱的！

其余人等远远站在飞艇下方，并没有过来，也并没有被大法师亲自介绍。格雷特猜测，这里面有不少是学徒、弟子，或者议会的工作人员，带过来听使唤，或者预备去雄鹰王国开展工作？

“大家在这里休整三天！”一遍介绍完，拜尔博大法师洪亮的声音，随即传遍了整个队伍：

“检修飞空艇情况，补充食物、饮水和能源，采购物资！趁这三天，了解新大陆的情况，补充采购一些适合当地情况的东西。三天后，一早在这里集合！”

人群哗然散去。检修飞空艇的检修飞空艇，和当地法师聊天的聊天，结伴逛街的结伴逛街，尝试采购捡便宜的去一家一家店翻……

格雷特刚伸了伸脑袋，想上飞空艇逛一圈儿，就被大师兄按了回去：

“你还想偷什么懒？走走走，快回去写论文！趁着飞空艇还没出发，赶紧把论文交了，老师能赶紧给你批！”

格雷特：t_t

不是我说，我最近的成果比较奇怪，老师也不一定批得了……

然而师兄的暴力镇压下，格雷特还是老老实实，滚去开写。嗯，第一篇，进阶的过程和感悟，以及对信仰之力的分析和警惕；

第二篇，用漂白粉溶液做原料催发云雾术，对【疫病之雾】的克制能力分析；

第三篇，用牛痘作为施法材料，催发【疫病之雾】，快速、大量接种；

第四篇，他修改过，降到三环的群体疫病术……

拜尔博大法师隔一会儿就来转一圈。看到格雷特一会儿伏案书写，神情专注，【无尽墨水笔】摩擦在纸面上，刷刷作响；

一会儿仰在案前，双目微闭，只有苦命的橡木杖卷着那支笔死命写，看来是用心神控制代替手写；

又一会儿跳起来转几个圈，活动一下手脚，原地跳几跳。橡木杖继续埋头苦写，写着写着，原地跳起，给了格雷特一个爆栗子：

“好的……我自己写……”

格雷特对自家的橡木杖嘟囔了一句，老老实实坐回去。拜尔博大法师站到他书桌边上，随手就拿起一篇论文开始看。

看完第一篇，点头微笑；看完第二篇，微微沉吟；看完第三篇，眉头微皱；看完第四篇……

“你是铁了心思要做瘟疫之主了啊？这么长时间，塑能系方向的法术，你就没有研究过哪怕一点点？！”

“嗷嗷嗷嗷嗷！放手！疼！”

格雷特歪着脑袋，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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