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波恩哈德并不是没有妻子。

但是……就怎么说呢，龙族和龙族之间的差距，比龙族和人类之间的差距，可能还大点儿。

像赛瑞拉的父母这样，结婚好几百年了，孩子都生了两窝了，还亲亲热热地住在一起。一起战斗，一起沉眠，一起为孩子的前途发愁的……

金龙，银龙当中，这样的夫妻，数量还是不少的。

就算夫妻关系较为疏离的各种宝石龙，把孩子拉扯大以后各自守着各自的财宝住，也会隔三差五，滚个床单之类。

但是，黑龙，红龙，蓝龙什么的，他们的夫妻关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青年巨龙，成年巨龙，往往愿意和更加年长的巨龙在一起，可以得到一些免费的指点和保护：

比如魔法的指导，比如能在年长巨龙的领地边缘狩猎。又比如，如果碰到什么自己抵抗不了的攻击，也能掉头逃回去，宣称我是受到谁谁谁保护的；

而年长的壮年巨龙，甚至传奇巨龙，他们的配偶，也很少会出现年龄相彷的同族。相反，他们更享受那些富有青春和活力，年轻而美丽的伙伴——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们的夫妻关系，相对不怎么固定。年轻的雌性巨龙，愿意和年长的巨龙寻欢作乐，但生孩子就是另外一件事。

而年长的雄性巨龙，真的想要得到子嗣的时候，往往就需要采取一些其他的手段……

这些八卦，格雷特都断断续续，听大舅子瓦斯卡，听送卷属来求改造的巨龙们，听驻守法师塔当联络官的巨龙们，说过各种各样的版本。

然而，格雷特一贯左耳朵进，右耳朵冒。哪条巨龙和哪条巨龙对不上号，人和事情和对不上号，至于说人脸和事情对上？

开什么玩笑啊！

所以，当黑龙波恩哈德，领着一个纯黑波浪长发，身材健美，只是很有点儿鼻青脸肿的女性上门，声称这就是为他生孩子的雌龙时，格雷特警惕之心大起。

——喂，看得见的地方都鼻青脸肿了，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怎么样呢！有没有大片软组织挫伤？有没有骨裂骨折？有没有更多的伤势？

黑龙波恩哈德，我知道你是壮年龙，你是快要踏入传奇的壮年龙，你很强，很能打。这位……这位雌性黑龙，不会是被你狠狠打了一顿，强迫着答应的吧？

……医务人员强制报告制度是怎么讲的来着？算了，别想了，这世界上没有这种制度，再说对面的女士怎样也是成年了的……

格雷特纠结了一下，又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没纠结过自己的良心。他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在现场众人身上转了一圈：

跟着过来围观八卦，划掉，围观新实验的巴蒂斯塔长老，满脸澹定，完全不打算干预的样子。仿佛，这位雌性黑龙的状态，在他眼里是完全正常的；

站在人群里的大师姐微微皱了皱眉，往人群里退了一步，一声不吭。看这个样子，如果雌性黑龙不呼救，大概也不打算管；

自然神教的诺克斯长老眼神放空，像是没看见一样，再说，这位的武力值也不够，不能把他扯进来；

老师……老师和师母去天空龙城去了，今天不在……

哎，没人撑腰，没有地方报告。格雷特只得把黑龙波恩哈德拦在外面，单独请了这位女士进谈话室，把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告知单推到她面前：

“首先，波金娜女士，我们确认一下。您是自愿参与法师塔的项目，尝试为波恩哈德先生孕育换个孩子的，是吧？”

“是的。”

“波金娜女士，您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次怀孕，是通过法术辅助，而不是由你和波恩哈德先生经由自然过程孕育，对吗？”

“对对对！我知道！”

雌性黑龙波金娜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格雷特努力保持着耐心：

“然后，您清楚明白地知道，这种法术辅助的怀孕，有失败的概率，有可能会需要多次尝试，对吧？”

“是！我知道！”

“这个法术，也有可能会为您的身体带来一点伤害和痛苦，当然，我们会尽量用治疗术补救，尽量不为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这些我都知道！——快点儿吧！”

波金娜已经扯过告知单，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目光只是扫了一下，她便抬手一指，涂着深红色蔻丹的指甲掠过纸面，留下一个荆棘花形状的秘法印记：

“我都看完了，都知道了，行了吧！——动作快点儿，我还赶时间呢！”

她将告知单甩回给格雷特，起身就要走。格雷特一把按住她的手背，连手掌带手腕压在告知单上，身体前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波金娜女士，我们最后确认一下。——您是出于您的自由意志，自愿地、非强迫地，愿意参与法师塔的辅助生殖项目，愿意为波恩哈德先生孕育一个孩子？”

雌性黑龙脸上，不耐烦的、焦躁的神色，忽然都消失了。

她定定地凝视着格雷特的眼睛，从他诚挚的双眸，看到他年轻而生机勃勃的面庞，再往边上挪了一下，看向赛瑞拉关心的目光。沉吟片刻，忽然笑了：

“你们担心什么？我真是自愿的。至于这些，”

她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的青紫，“嘶”地吸了口气：

“他要我帮他生个孩子，报酬当然得给足了！少一点都不行！为了谈条件，我跟他打了好几架呢！打得特别狠！别看我这个样子，他身上挨的，绝对不比我轻！”

这……

这个，既然是你们“充分而坦诚地交换了意见”，那么，你们高兴就好……

格雷特满肚子的话都吞了回去。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的情况，不同种族，有不同种族的风俗习惯。他身为人类，身为医生，旁观就好，干预就不必干预了……

格雷特忍着满肚子吐槽，请雌性黑龙波金娜出去，又让波恩哈德签了一份同样的告知书。然后，才开始按照既定流程，一步一步推进：

体格检查；

生命能量检查；

取精；

筛选活力精子；

大繁衍术，出手！

一片绿光，无声无息，从格雷特手中涌出。裹挟着专门挑选出的强壮精子，进入雌性龙族体内，强制精子与卵子结合，受精卵增强……

“呼，好了。”格雷特拍了拍手：

“受精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受精卵能否正常分裂，正常在母体中发育吧！能发育，一切都好，发育不了，我们再想办法……”

黑龙波恩哈德怀疑地盯着格雷特看。这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这么短短的一会儿，魔法阵闪一下，再一片绿光闪一下，然后就好了？

他什么都没看清楚！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还以为需要很长很长时间，很大很大规模的法术呢！毕竟，想让龙族怀孕，那可不是一点两点麻烦，是大大的麻烦！

当年，他和他的第一任妻子，第二任妻子，第三任妻子……想要有孩子，那也是在一起了很久很久，花了无数无数的工夫，才能生下一窝蛋的……

眼前这个年轻魔法师，手一挥，然后就有了？

“你感觉怎么样？”

他抽了抽鼻子，又抽了抽鼻子，努力嗅闻波金娜身上的味道。然而什么也闻不出来，雌龙身上的气味并没有改变，既没有特别热情，也没有特别冷澹；

再刷一个法术，看看波金娜身上的魔法灵光。还是那么亮，只有唯一一个光芒，没有多出来的光点在视野中闪耀；

再感受一下雌性黑龙身上的生命力……呃，这个就真的不是他能感受到的了，他真的不擅长这个……

他迟疑地扭过头，四下张望。波金娜低头沉吟片刻，微微摇头：

“我的力量，已经凝聚在孕育孩子的地方了，但是还没有感受到力量被吸收。也许……是太小了？”

可能真的是太小了。一颗受精卵，哪怕吸收力量的能力再强，也吸不了多少吧？总得复制个几十倍上百倍，母体才能感受到自己力量被吸收？

巴蒂斯塔长老跟着走上来，微微闭目，精神力在波金娜身上一掠而过。沉吟片刻，微微摇头：

“能感受到不一样的存在，大概，就是小格雷特说的受精卵。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受精卵能够留住，要再过几天。嗯……至少七八天吧？”

“至少七天。”诺克斯长老缓步踏上前去，释放出精神力，也在雌性黑龙身上转了一圈：

“已经能感受到非常细微的生命力了——至于新的生命和母体结合，一般来说，少则五六天，多则七八天。这位女士，您只要在这里等待十天左右，就可以看到结果了。”

“什么？还要十天啊？”

十天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十天以后，无论是银龙长老，还是自然教团的牧师们，又或者是精灵族的自然行者，都确认了一件事：

雌黑龙波金娜，怀孕成功！

“还真给你做到了！”黑龙波恩哈德背着手，绕着格雷特，顺时针转一圈，逆时针转一圈，再顺时针转一圈：

“嘿，诺德马克法师，你干这活儿成功率高么？高的话，我立刻就去拉一群朋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