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气团飞过来的时候，格雷特并不是没有反应。

事实上，他尽可能地做出了反应——横跨一步，往师兄身后闪避；

瞬发所有能瞬发的防御罩，从恒定在身上的，到法师袍、饰品上附加的，再到以他的等级和魔法水平，能够在一瞬间释放的所有防御魔法；

展开精神力，织成绵密的丝网，尽可能地推远、推远，希望能够第一时间预警；

他甚至触动了银月女士留在他身上的守护。事有不谐，最坏的情况下，也可以保住他一条小命。

但是都没有用！他眼睁睁地看着传奇三阶的金龙惊叫一声，不顾涌到面前的大团黑气，返身回扑，想要拦住这颗小小的黑点；

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位传奇二阶的龙族并肩挡在他面前，分明要以身体遮蔽，保护他远离一切危险；

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一重一重、一重一重，腾起无数光焰，几位传奇龙族，以及师兄师姐，把能用的保护手段都用了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光影变幻，一个炽热的，光耀的世界在他面前打开，丝毫不容反抗地将他吞没在内。

而这个并不宽广，却异常炽热的世界中心，站着大师兄坚定而魁梧的身影……

情急之下，大师兄竟然是打开了自己的小世界，把他容纳了进去，用自己能动用的一切来保护他！

但是这一切努力，都在一声叹息之后兀然中止。小世界退转、魔法消失、传奇龙族的身躯回到原地……

而格雷特身边，一团闪电勐然扑出，化作一只小小的白猫。那白猫凌空扑蹿，一口就咬住了黑色气团，轻盈落地。

小家伙四足落下，仰头看了格雷特一眼，得意地轻轻叫了一声。它摇晃着尾巴，踩出一地银白色的梅花印记，返回雷霆之主身边。再次跃起，“呸”地向内一吐：

那团黑气就此归入闪电牢笼，消失不见。小猫就地趴下，自顾自地舔起了毛来，再也不看格雷特一眼。

格雷特：“……”

老师，那只闪电精灵，我是说，那只电元素点化成的小猫，你是送给我了是吧？是吧是吧是吧？

雷霆之主袖手站在讲台上方，凝然不动，神色安宁。目光在教室众人身上掠过，向诸位传奇巨龙点了点头，和拜尔博对视一眼，最后，看向格雷特，似笑非笑：

“反应速度还可以。但是，今天的课程，你好像掌握得不怎么样啊……”

格雷特整个儿僵了一下。老师，你对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我才17级！17级啊！前面那位传奇三阶的红龙，他都没有抓住那团黑气，老师你指望我有什么表现？！

但是老师终究是老师。在雷霆之主揶揄的目光下，格雷特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往后小小退了一步。

雷霆之主悠然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招招手，那团黑气移动了一小段距离，重新悬停在传奇红龙面前：

“准备好了么？”

“啊、好了、好了！”传奇红龙震了一震，如梦初醒。他向后倒退半步，面前，双手，全都燃起了烈烈的青焰。

青焰如织，将那团黑气笼在内部，形成一个约略的球形——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口子，面向雷霆之主方向。雷霆之主向他点点头，闪电之笼消失，那团黑气再度飞起：

闪动，直冲，变向——

隐没！

一次失败，两次失败，三次失败。

十五分钟时间，过得异常迅速，又异常缓慢。

传奇红龙，能在岩浆里洗澡，能把火焰当作食物，然而，只是抓了几次黑气，他的额角上，就一层一层地沁出了汗水来。

“时间到。下一个！”

传奇红龙唉声叹气地退了下去。然后，坐在第一排的三阶传奇黑龙，迟迟疑疑，起身上前，眉头紧皱：

“让我先想一想可以吗……我还不太确定，还有些地方没想好……”

雷霆之主微微点头，把目光转向后面的几位。传奇二阶的两位龙族，面露难色，摇头不迭。眼看课堂僵住，拜尔博传奇越众而出，向老师欠了欠身：

“老师，让我再重复一遍实验可以吗？我还有些地方没有完全弄明白，还要再感受一下……”

雷霆之主微微点头，一挥手，全套的实验仪器又出现在台前。拜尔博起身过去操作，菲尔碧站在他身边，忙东忙西，帮着他一起调试，一起展开精神力观察。

格雷特老老实实贴在旁边，既不上手，也不动嘴，连精神力都不展开。眉头紧皱，不停思索：

波粒二象性啥的他是知道的，观察者效应啥的，他也是知道的。但是，波粒二象性和观察者效应，到底是怎样和半神联系起来的？

换句话说，要怎样利用这些东西，来对付一个半神，或者，至少把她定在空间当中，让我们的力量可以打到？

观察……

观察……

在不被观察的时候，一位半神，是非生非死，非死非生，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只有当她被观察的时候，她才可以被现世的力量触及……

所谓的观察是什么……

总不见得，你看着她，就是观察她了？

现在的情况，那团黑气飘来飘去，飘来飘去，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单单“看着”，无论如何，不能算是“观察”，那应该是肯定的……

他苦苦思索，师兄师姐们也在苦苦思索。拜尔博一下一下，卡哒卡哒地按动着电子发射按钮，一颗一颗发射着电子，观察着屏幕上呈现的图像；

菲尔碧站在他身边，精神力轻轻弥漫。一会儿穿透仪器，敷在探测屏上，一会儿收回精神力，悄然感受电笼旁边半神的律动。

看了许久，忽然伸出右手，指尖若明若暗，忽而透明，忽而现出血肉实体。思索片刻，大步走到雷霆之主面前，欠身行礼：

“老师，我觉得我明白了一点。能让我试一下么？”

雷霆之主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指尖微勾，释放出极小极小的一团黑气。论体积，大约只有绿豆大小，比之前冲向格雷特的还小了一号。

菲尔碧大法师死死盯住那团黑气，忽然伸手一抓。黑气往回一缩，堪堪在她指尖隐没，而她的指尖也在同一时刻由实体变成透明，再由透明转成血肉之躯。

转回来时，指尖裹着一团雷网，而雷网上方，粘着一团绿豆大的黑气。

那黑气挣扎不止，滋滋作响，往她手上的雷网当中钻去。只是一个瞬间，就钻透了雷网，眼看着就要没入菲尔碧的手指。

菲尔碧大法师神色严肃，身躯轻轻颤抖，身外雷光勐然张开，显然已经全力抵御，却仍然顶不住那一点小小的黑气。

千钧一发之际，那只闪电小猫再次窜起，一口咬住黑气。轻若无物的身体在菲尔碧手上一掠而过，踩着她的肩头，轻盈地跃到了格雷特身边。

“领悟得不错，力量差了一点。”雷霆之主满意点头：

“传奇之前，不要再尝试对付半神了，哪怕半神的分身也不要对付。保险起见，这种遁入虚空的动作，也传奇之后再尝试吧。”

“是。”菲尔碧脸庞掠过一丝亮色，欢喜后退。说是传奇之后再尝试，她感觉已经不远了——确切地说，是很近了，很近很近了！

今天领悟了这一点，她距离传奇，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拜尔博讶异地看了师妹一眼，仍然凝眉思索，不断尝试。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实验之后，他勐然立起：

“老师，我觉得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我的法术模型可以再修改一下！再修改一下，可以更加有效，更加凌厉……”

拜尔博乱七八糟地说了几句，一转身，扭头就冲了出去。须臾，法师塔外，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咳，核试验什么的，到远海去做啊师兄！到天空龙城去做啊！最好最好，有老师带着，到世界屏障之外去做啊！

格雷特大汗。希望师兄的这个核试验炸得干净一点，万一核污染太严重，天晓得龙族会不会翻脸追杀……大概不会的吧？

话说，波粒二象性……波粒二象性……波粒二象性和观察者效应……师兄你是怎么跳到核爆模型上的？

你到底想到了什么？领悟了什么？

很可惜，拜尔博传奇一去不回头，半天也没有回来。格雷特只好接替师兄的位置，卡哒卡哒、卡哒卡哒地扳动着仪器。

仪器上连接的计算装置，不断投射出测试屏上的结果，时而亮点，时而波纹，时而再亮点，时而再波纹……

“师姐？”

“嗯，继续，不要停。让我看看，我用精神力铺展开，在什么情况下观察，能够不触动那个电子……”

格雷特被雷噼了一样呆住了。

精神力……观察……触动……单粒电子和波形……单粒电子和波形……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想到办法了！”

格雷特飞奔而出。之前用【有限许愿术】引导高能电子流，击打染色体点位，怪不得一直不行！

【有限许愿术】本身，就是一种观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