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一点明，唐青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长婆婆的表现看，确实像回光返照。

所谓回光返照，就是临死之人突然恢复精神，就像病好了一般。

从科学角度解释，回光返照是人体的一种本能反应，一种求生欲望，神经系统和分泌系统的应激反应，特别是肾上腺激素的快速回升使得濒死的人出现回光返照。

迷信的人认为，一个人出现回光返照肯定是在人间留有很多尾巴。不管好的坏的，阎王都要你处理得干干净净。如果你没有处理干净，阎王会给你一次活过来的机会，让你处理干净。

回光返照现象自古至今都有，《红楼梦》中黛玉死去时就出现了回光返照的现象，贾母死去的时候也出现了回光返照。

医学研究证明，一个人的回光返照确实存在。时间长短因人而异，少的几分钟，长的十几天。

至于为什么称为回光返照，主要是参照大自然的现象。太阳刚刚落山后，天空会突然出现短暂的放亮，那是因为太阳光的折射所造成，也就是回光返照。

唐青自从开始剃阴头后，时常会遇到一些回光返照的老人。

爷爷唐剃头生前提醒过唐青，遇到剃阴头的人回光返照，不要惊慌，冷静应对就是。

有一次唐青半夜被请去剃阴头，刚剃到一半，老人突然仰起身一把夺过唐青手上的剃头刀，追打唐青，骂唐青不怀好意，要谋害他。亏得唐青牢记爷爷的话，不害怕，也不与他计较，抡起剃头箱直接走人。

“青儿，长婆婆如果过不了这个坎，你打算怎么办？”

“就是，从她现在回光返照的程度看，肯定是这几天的人了，你可得想好接下去怎么办？”

老妈和老爸问唐青。

“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她是李丽的养母，她不想孤苦伶仃地死在福利院里，走之前想和亲人过一个年。她如果等不来李丽，我给她当孝女，你们总不会有意见吧？”

唐青反问老妈和老爸。

“不是我们有没有意见，是你自己能不能顶住外面一些人的闲言碎语。”

老爸直言不讳。

“老爸，如果我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我还充什么大好佬？当什么九斤师傅？”

“亏你自己知道充大好佬！”

“老爸，帮助别人的大好佬这辈子我做定了。”

“好好好，九斤师傅，年夜饭什么时候开席？”

“这包打听他们怎么还不过来？”

“来了来了，包打听携夫人向九斤师傅报到！”

说话间，包打听和他的女人笑呵呵走进小院，来到厨房。

“孩子，你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见包打听两夫妻手上满满当当，唐青老妈免不得说上几句。

“大妈，这新媳妇上门怎么能空手呢？来，叫娘！”

包打听推自己的女人到唐青老妈面前。…

“娘，俺给您拜年。”

“好好好，快去屋里坐，菜马上好。”

“娘，俺帮你忙。”

“不用不用，孩子，快陪你媳妇去正屋。”

唐青老妈被包打听的女人左一个娘右一个娘喊得心里乐开了花。

“老妈，大姐要帮忙就让她一起来。大姐，你把这些菜先端上去。”

“哎，好嘞！”

包打听的女人脚步轻快，来回在厅堂和厨房穿梭。

四十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尊重她，视她为亲人。现在她不但有了自己的家，还有了这么多亲人，能不高兴吗？

唐青深知一个人被唾弃的感受，尤其是一个女人，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她之所以邀请包打听和他的女人来吃年夜饭，就是要给这个女人一份温暖和尊重，让她真正树立起做人的勇气和信心。

“包打听，杀猪佬和大毛他们那里你说好了吧？”

唐青一边摆放碗筷一边问包打听。

“九斤师傅，他们高兴着呢，叫你慢慢吃，不要着急过去。”

“这孩子的生日真会挑，过年也要在医院过。”

“九斤师傅，这住医院呀大家总觉得不吉利，唯独住医院生孩子是一件大喜事。”

王木匠插话。

“王师傅，你给两个小宝宝取了什么名字呀？”

“九斤师傅，大毛的儿子叫迎新，杀猪佬的女儿叫迎春，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个屁，这么俗气的名字！”

“俗气吗？明天就是新春佳节，迎新、迎春不是很应景吗？”

“那还元春、惜春、探春呢。”

“九斤师傅，你也看过《红楼梦》呀？”

“我还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呢！”

唐青随口唱了一句越剧。

“啪啪啪……”

长婆婆鼓起掌来。

“奶奶，你为什么拍手呀？”

小强仰起小脑袋问长婆婆。

“奶奶夸你妈妈唱的好呀。”

“奶奶，我也会唱越剧呢。”

“真的吗？”

“奶奶，我唱给你听，咳咳咳……”

小强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样地唱了起来：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

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王心洁接了上去。

“娴静犹如花照水，

行动好比风扶柳。”

“眉梢眼角藏秀气，

声音笑貌露温柔。”

……

小强唱贾宝玉，王心洁唱林黛玉，两个人一曲《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使得唐青一家这个年的年夜饭更加温馨美满。

服侍好长婆婆睡下后，唐青一家和王木匠、王心洁、包打听以及他的女人来到医院看望上海阿姨和傻姑。

“好可爱的两个小宝宝！”

“迎新，迎春，迎接新春的到来，多好啊！”

唐青老妈老爸一人一个抱起两个新生儿爱不释手。

“外公外婆，我也要抱抱弟弟妹妹！”…

小强张开双手。

“弟弟妹妹还小，等再长大一些给你抱，好吗？”

唐青拉小强到一边，生怕他不小心碰到两个小宝宝。

小强不高兴，噘起小嘴，独自跑到阳台看烟花。

春节联欢晚会还没有开始，一些心急的人已经开始燃放烟花爆竹，剡城过年的气氛更加浓郁。

唐青来到小强身后，眼望空中璀璨的烟花，心中不知为什么泛起一股酸涩的滋味。她手扶小强的双肩，不知是自己说给自己听，还是劝慰小强，幽幽说道：

“烟花虽美，总归短暂。人生虽好，喜忧参半！”

小强仰起小脸，张望唐青好一会，问道：

“妈妈，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

“没有啊！”

唐青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妈妈，我知道，你心里和我一样，肯定不高兴。”

“小强心里不高兴吗？”

唐青俯下身子问小强。

“嗯！”

小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小强是因为妈妈不让你抱小弟弟小妹妹而不高兴吗？”

“不是，小强和妈妈一样，因为李丽阿姨和小咩不守信用而不高兴！”

“因为李丽阿姨和小咩不守信用而不高兴？”

“是啊，她们去年过年的时候明明说过，今年的过年一定要一起过，小咩妹妹还说我们一起到广场放烟花呢。”

“李丽阿姨和小咩妹妹有自己的家啊，过年应该在自己的家里过。”

“妈妈，李丽阿姨不是说过吗？外公外婆的家就是她和小咩的家，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过年呀！”

小强说完这句话，远处一个烟花刚好腾空而起，灿烂为一朵美丽的菊花之后，隐没于天际，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