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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是今非

作者:果贝 | 分类:现言 | 字数:11.4万

2.02

书名:昨是今非 作者:果贝 字数:4122 更新时间:2024-10-12 09:20:58

天刚发白,昏睡中的苏雨晴便明白,不是梦,她真真实实地是被骗卖了。

门锁扭开,一名男子用脚将她踢醒,嘴里嚷嚷着:“都起来,都起来,船到了,都给我上船去。”

苏雨晴头疼欲裂,却还是一把抓住那男子的衣角:“吴晓,我要见吴晓。”

男子甩开她的手,叱道:“什么吴晓,那是我们付二当家,吴晓,哼哼,笨婆娘,这样的假名都想不通,难怪被哄到这儿来。”

是呵,吴晓吴晓,无人知晓。苏雨晴如醍醐灌顶,一时间,面容惨白,心上似被刀剜了般痛得连个“痛”字都呼不出来。却没等她有所反应,有人上前将她架出房间,拖曳着穿过码头,扔进一条破船的底舱。跟着,另几名女子也被如法炮制转到船舱里。一声脆响,他们锁了舱门板。

苏雨晴听得头顶上传来皮鞋踢踢橐橐的声音,接着,马达启动,她强撑着又饿又倦的身子,攀着船壁凑到一个狭小的风口往外望。码头在江水的翻滚中渐行渐远,她已快看不见广州城了,更别提老家宁城。

一场从未有过的真情挚爱,将她这个小家碧玉骗至南洋做妓,悔也罢,惧也罢,事实是这一切都发生了,她回不去了!

这个结论令得苏雨晴的泪闸差点又要打开,她死死地咬住下唇,以至鲜血都涌了出来。不要哭,哭也没有用,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要活下去,活着逃出这里,活着将那个“吴晓”绳之以法。她想多一点爸爸妈妈,想多一点同学、蜜友,想多一点校园和阳光,生活,是应该那样过的。

所以,一定要逃出去。不能让生命中的一个错误,毁了全部。

再次深呼吸,感觉胸口涌上了些勇气,她开始回忆给爸爸妈妈留下的那封信,里面的内容能牵引着他们拯救自己吗?信上她说是要跟吴晓去香港,他们也一定能找到那个出租车司机,会顺藤跟到广州,可是……。苏雨晴的心口骤然揪紧,吴晓!狡诈的吴晓也知道他们会跟来广州,所以,他故意问司机去香港的车次,故意一再强调去香港,那样,父母肯定会追错方向。

香港,等父母在香港扑空时,她说不准已在南洋的妓竂出卖□□了!

苏雨晴的血渐渐变冷,绝望尤如根长在春天里的爬藤,快速地漫延过全身。难道,人生真的就这样了?一辈子,只为一个错误作代价?

不允许!宁死不从!

“宁城人?”这群似乎都已知结局、恹恹无语的女子中,传来一个声音,苏雨晴听出了是昨晚那名说话的女子,循声望去,果然是她,坐在不远处,带着关切的表情问。

苏雨晴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听你口音象,我父亲也是宁城的。你叫什么名字?”

“苏……,”她犹豫了一下,缓缓吐出,“雨晴。”

“被他们二当家骗来的?”女子脸上有些嘲讽。

苏雨晴脸色赫然,想起昨晚那两个男子的奚落,心里一阵绞痛,错付情爱,也怨不得人羞辱、讥讽。

“付青云是飞龙帮的拆白魁首,多年来栽在他手上的女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事已至此,没必要为难自己。”

女子淡淡两句话,几乎又要惹出苏雨晴眼泪两汪,这一天一夜,对她来说,无疑是天堂到地狱的转折,本是连自己都不能原谅的迷恋,让她这一说,轻而易举地幻化成了委屈。

她哽咽起来。

女子挪身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要哭,哭也没有用。”

“你呢?你又是怎么到这里的?”苏雨晴抽泣着问。隔得近些,她这才看清女子容颜,倒也真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最难得的是,举手投足间自有股子从容淡定,令得苏雨晴的情绪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我家本来一直在广州做玉石生意,飞龙帮引诱我爹爹染赌,赔了家产不说,还卖了我抵债。”

“警局就不管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吗?”

女子嗤笑一声:“如今军阀割据,局势混乱,警察?警察还不是谁给他们钱就帮谁,哪管你是白是黑。”

苏雨晴气馁,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倒是那女子似乎颇为豁达,她拢了拢头发,起身用力拍打着船板大声地喊:“给不给人吃饭呀?饿死我们好拿尸体去卖吗?”

不一会,甲板打开,自上扔下了十来个馒头,却没人答话。

女子捡起馒头,挨个分发给舱里的人,一边发一边说:“不管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我们,不管还会不会有良人出现,各个儿呀,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爱惜各个,是啵?”

她这话又引来舱里一片啜泣声,想象到来日如期的苦难,无人不泪垂。

“你真的愿意去做……?”苏雨晴还是吐不出那个字。

女子笑笑:“不愿又如何?落在这帮人手里,只怕没人敢说个不字。”

“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出去。”苏雨晴急切之中,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

女子顿了顿:“逃出去,怎么逃?”

“我一直在听顶上的脚步声,算来他们也就四个人,我们这里有九人,等船一靠岸,大家分头跳水或逃跑,九个对四个,总可以跑五个,被逮着的,”苏雨晴黯了神情,那当中,也可能也包括自己,可总比束手待命的好哇!她咬咬牙,“那就自求多福吧!”

苏雨晴这话引起了其他女子的注意,个个都重新睁大了希翼的眼睛望过来。

女子认真地看着她:“你真想逃?飞龙帮在南洋这一带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逃得掉也就罢了,逃不掉的话,他管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况,这是飞龙帮的地盘,逃得了今天,指不定明天就被逮回来。”

“可总得一试呵!或许,你们可以认命,我不行!如果逼我进青楼,我宁愿死。”苏雨晴坚定地说。

其他女子本来恹恹然似已真认命的,听了这话,相互间窍语开来,有两人甚至还站起来打量环境,寻找突破口。

女子拿起个馒头,剥去沾了土的皮,递给苏雨晴:“傻女,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苏雨晴接过馒头,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还是没有吃的心境。她凄楚地摇摇头:“我爹爹在公门做事,讲究的是脸面名节,如果我真进了青楼,传回老家,只怕流言立马便会逼得他老人家吞枪自杀的。我笨、我蠢,那是我的错,大不了以死谢罪,我不能因此害了我爹娘啊。”

女子不再说话,静静倚着船壁而坐。苏雨晴发了会呆,又流了会泪,想着终还是未到最后关头,看看那个馒头,慢慢地,张嘴咬了下去,合着泪水,艰难咽下。

不久,有浓重的海腥味飘进,苏雨晴的心也跟着飘入苍茫的大海,她看不见彼岸,只知道,一定要倾力一搏,自己犯下的错,自己弥补。

也许是中午时分了,甲板上的人开锁又扔进来一些干粮和淡水。那女子嚷嚷说底舱里空气不好,胸闷难受,要求给大家上甲板去放放风。于是,舱门又打开。

女子带头钻出去,苏雨晴紧跟其后。这厢才想起一直忘问她的名字:“你怎么称呼?”

女子转头,半个身子探在舱外,阳光在她脸上镀上了层金黄,晃得苏雨晴看不清楚她的笑容。

“燕子!”

燕子。

苏雨晴一上甲板,便看见吴晓,噢,不,应该叫付青云,他正站在不远处与一名男子说话。满腹羞怒伤疼瞬时翻乱了强抑的镇定,苏雨晴直直走过去,充耳不闻边上的喝叱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她的声音发着颤。

付青云有些愕然她的执着,却仍是副懒于与她说话的神情,他扬扬手,边上的男子立马拖了苏雨晴欲下船舱。

苏雨晴拼命挣脱开,扑将过来,双手抓住付青云的胳膊,凄声问:“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待我?这就是为你放弃父母亲人的下场吗?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象我这样真心实意地爱过?”

海风吹得她的长发散落飘零,丝丝缕缕拂过付青云的脸颊,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紧接着,他淡了表情,双手用劲掰开苏雨晴的手,递给边上的男子,转身欲走。

“吴晓!”苏雨晴大声叫唤他曾给她的这个名字,使出了全身气力再次挣脱出来.她迈步扑到他身边,哭着自背后环抱住他:“不要这样残忍,我爱你,你答应过要好好待我的!”

怀里的这个身体僵直而冷硬,他终于转过了身,附在苏雨晴耳边,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下贱的女人我见多了,没见过你这么贱的。让人卖了还说爱,你说你哪点象千金大小姐,分明就是个离不开男人的贱货!”

这番话凝成一把犀利的匕首,直刺入苏雨晴心口,她的脸色刹时变得尤如死人般惨白。她怔怔地望着吴晓,看着他俊朗而又冷傲的面孔上写满了不屑、轻视。

苏雨晴终于是完全地绝了望。

一天一夜的惊恐,汇着这刻的哀绝,令得她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软软地倒了下去。

醒来时,依旧躺在昏昏暗暗的船舱底。她大大的眼睛望向头顶上的甲板,不再哭,也不再闹,就这样静静看着。良久,弱弱地问了声:“燕子,你知道什么时候到南洋吗?”

“应该是明天早上。”

苏雨晴摸索着坐起:“有没有吃的?”

边上有个女子递过来一个馒头,她低声道了个谢,也不管馒头脏不脏,拿起便往嘴里送,干涩的面食堵在喉咙处噎得她几乎喘不出气,却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吃。

燕子拿了小半碗淡水给她,苏雨晴红着眼,感激地冲她点点头,却也没说话。喝完,她靠着飘飘摇摇的船壁,双手抱腿,踡成一团,睡了下去。

还有一个晚上,她得补充并保持体力、精神,明天……,就赌明天了。

昏沉沉睡到身子随着船舱猛地一震,苏雨晴惊醒,她望望窗外的亮色,知道应该是船到岸了。

“姐妹们,醒醒。”她扬起头,挨个唤醒舱里的女子,一张小脸在微弱的光亮下显露出满荡荡的坚定,“呆会一上陆地,趁他们不注意,我们两人一组分四个方向跑,跑一截后再分岔跑……。”

她低声而又急迫地讲述着逃跑方案,女子们围拢了过来。

“燕子?”苏雨晴的目光搜寻着这条船上她唯一的朋友。

“在这里。”

“我俩一组好不好?要死一起死,能活下来的话,你若是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宁城,从此后姐妹相待……。”

燕子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往舱门口走去,她用力拍打舱门,上面传来暴喝声:“找死啊!”,跟着,门被打开,见是她,外边的男子没了声气。

燕子慢慢爬上甲板,半个身子探回来。天色尚早,阳光还未出来,所以,苏雨晴看见了她半是怜悯半是嘲讽的笑。当苏雨晴的心正慢慢向谷底沉入时,听见她说:

“叫阿威去找条长麻绳来,挨个把这几个妞绑成串。这趟还遇着个拎醒的雀儿,我要没来的话,只怕都已经飞光了。”

四周一片惊呼。苏雨晴手足冰凉:“你……你竟是……。”

“是呵,我在飞龙帮排行十一,玉红楼的燕十一娘正是区区在下。每趟货都有玉红楼的人安插其中开导那些路上想不开的妞,这一趟,哼哼,看来,飞龙帮的运数也就是苏小姐的劫数耶。不好意思啦,苏小姐,不过,你最好放聪明些,乖乖跟我们走,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苏小姐挂牌玉红楼的新闻什么时候上报纸头条哟,到时候,送几张到宁城苏府……。”燕十一娘没再往下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上了甲板。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爱情是假的,友情是假的;原来,什么都可以被出卖,爱情可以被出卖,友情可以被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