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候1999
作者:静夜小窗 | 分类:现言 | 字数:11.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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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打击
阳光落在树梢, 有斑驳的光影映照在令狐身上。他稳了稳身子,膝盖慢慢曲起,颤巍巍地探起身来, 手掌抬到眼皮上, 遮住部分太阳光, 视线始终朝向一个地方。
“好了没?”言玉催促地拍了拍树干, 哑着嗓音叫。
站在枝干上的令狐被吓了一跳, 费力地转过头来,埋头往下,只见地面上的几人都焦急地仰视着他。
参与这个无厘头计划的除了两个人男生以外, 丁彦和小北也被拉了过来。不就是帮着令狐追人么?还美其名曰“学习计划”。
面前的是栋独立别墅,也是他们所说的“小洋房”。花圃草地被精心打理, 周围充满着鸟语花香。小北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心里突突地跳, 根本无暇欣赏。
视线狭窄,通过窗户, 令狐只看见了房间里隐隐绰绰的两抹身影,一个做着功课,另一人在旁边辅导,他猜测那个妇女可能是黄雅婷的妈妈。
利落地从树上跳下来,有着草地缓冲, 倒也没有不适。令狐又建议说, “小北去敲敲门吧!”引开妈妈的视线, 他就有机可趁了。
“为什么是我?”她委屈地噘嘴。
“你不是女生嘛!她妈妈肯定不会怀疑你的!”说着又把包里的磁带递到她手上, 交代道, “就说你是她同学,来还东西的。”
小北抗拒着摇头, 这个谎,她真撒不好。
言玉不忍她为难,转过头朝着身旁的人仰了仰下巴,“丁彦去吧!”
不知怎么,分明语气寻常,可丁彦却觉得遭受了莫大的委屈。有这样差别对待的吗?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又不平地看向小北。她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让她更加窝火起来,一把拽过那盘磁带,丁彦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当二楼的人被成功引到楼下时,房间里终于只剩她一人了,令狐摩拳擦掌起来,言玉和小北自觉地站到了一旁。
视线里突然多出了一只纸飞机,它缓缓地飘,最终落到书桌上。狐疑地拿起,黄雅婷拆开来看,上面写了一句“你好哇!”正要抬眼,又一只纸飞机窜到了屋里。
她反身从地面上捡起,这次是一段连贯的话:你好哇!我叫令狐聪,双子座,爱看漫画爱打篮球,算命的说我今年有桃花运。
牛头不对马嘴!腹诽一句,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又有一只纸飞机落在脚边,“往窗外看!”上面写了几个大字。她爬上椅子,探出脑袋去望,真见到了墙边的人影。那人朝她挥手,咧着嘴,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令狐见她愣了愣,呆了几秒,终于绽放出微笑。他喜不自胜,手舞足蹈起来,引得她笑意更深。只忽然间,她缩回了头,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又立马正襟危坐起来。
“你在看什么呢?”妈妈的疑惑声传来。
这时候,丁彦也回来了。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令狐朝着他们使了使眼色,几个人前前后后,轻手轻脚跑了开。
在那之后,小北再没参见过类似的冒险,但她知道,令狐还是经常去那儿,有时候很晚才会回家。持续不到两周,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对于令狐来说,算得上打击沉重。黄雅婷的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地址,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来到了楼里。
那天,楼里噔噔噔的高跟鞋声清脆又骄矜。
面对她和家人的轮番指责,令狐始终垂头不语。小北想不明白,那么一个开朗的男孩,为什么会遭受这些?
“我们家雅婷将来是要出国留学的,阿姨拜托你别在那儿纠缠不清!”雅婷妈妈把那盘张国荣的磁带扔到了他手上,“我女儿从没有这样的东西,她让我还给你!”
责怪一通,又转向了两位父母,数落他们到底是怎么教的儿子!气愤不过,罗玉芬拿起扫帚就要打人,两个女人骂骂咧咧,招来周围邻居异样的眼光。
小北从没见过令狐郁闷的模样,脸色灰败,好像失去了一切,对什么都没了兴趣。所幸他还能哭出来,只是正要扑到自己怀里嚎啕,就被言玉用力隔开,然后不得不靠在他的肩上大声哭泣,眼泪鼻涕一通横流。
好多情绪在慢慢堆叠,从小小的一个点越拢越大,最终还是迎来了崩溃边缘,突破口一触即发。
丁彦无缘无故闹起了矛盾,仿佛要发泄长久以来的不满。言玉听得一愣一愣的,全然不知所云。她问他为什么叫自己丁彦,“别人都只会叫我依依。”
“这有什么区别?”他为女生的矫情感到头疼。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女生,还说做什么好兄弟?哪个女生愿意被人当做兄弟?”
“……”他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的气势咄咄逼人,在他平静的面色前大声吼了出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多傻,多残忍?”连我喜欢你,也迟钝到半点没有察觉,还兴冲冲地说你喜欢别人。
她觉得自己太过失败,为他蓄长发,为他打扮自己,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加油呐喊,甚至为了追赶上他的脚步,那么拼命地学习。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没人比自己更傻了!
因为没有在意,所以才不关注。他所有的精力大概都花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明明自己更早喜欢上他,明明他并不讨厌自己……
落寞、失望、心痛……她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感情,他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只是悲戚地笑,眼泪也不敢流下一滴,“我很好,只是……最近很忙,应该不会再联系你了。”平静地说完这些,然后决然离去。
少年时候,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可那么多不可抗拒的无奈,那么多无法预知的未来,谁又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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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还没结束,言玉回家时却听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消息。苏正华犹豫再三,在他面前搓手叹息,“言玉,爸爸有件事要告诉你。”他皱紧了眉头,为难地说,“你妈妈……生病了。”
那不是什么小病,是人人都害怕的恶性肿瘤,简单来说,也就是癌症晚期。
如雷轰顶。
他的脸一下子惨白,仿佛天都矮了一截。手里的钥匙滑落下来,金属声沉闷地响起。他的喉咙紧涩,好一会儿才哽咽着唤了一声“爸”。在言玉十几年的人生里,唯一受过的重创大概就是目送着母亲离去,那时候还小,竟然不闹不哭,可心里却暗自萌生恨意。
那个远在美国的女人,他以为她过着幸福的生活,一面恨一面怨,所以不屑过问。长大以来,见她的次数寥寥无几,每回也多半是无言以对,接着很快不欢而散。他没体验过妈妈的温情,不知道她的心是否同别人一样柔软,会不会视自己的孩子为珍宝,不顾一切也想保护他。
他恐慌起来,好怕一切已经来不及证实。
声音跟着心脏颤抖,他鼓足了勇气问:“她……还好吗?”
小北来还碗筷时,房里一片沉寂。阿婆接了过去,对上她询问的目光,也只是无声地摇头。气氛压抑,望向客厅里的那对父子,她隐约听见了一些对话。
“真的决定好了?你妈妈的意思和我一样,现在正是紧张时期,等高考之后……”
“我想过去陪她,毕竟是最后的一段路,都已经那么痛苦了,我不想她再孤独下去。”言玉的语气坚决。
“可是……”
“没关系,最多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不论怎样我都会回来,不会耽误考试的。”
儿子仿佛一下子懂事起来,作为父亲,苏正华欣慰又无奈。“需不需要爸爸陪你?”他最终妥协。
“不用。”他望着他说,视线不经意间移到门口,碰巧与她对视。
那是一双沉静的眼眸,可里面藏着的悲伤与孤寂让小北的心忍不住微微抽搐,那么近的距离,眼前的人好像并不真切,仿佛一触碰到就会化为灰烬。目光短暂的交汇,她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就像垂垂老矣的老翁用最后的生命去迎接新世纪,没人能体会到他的忧愁。
合上门,背过身,小北捂住心脏艰难地呼吸,竟是前所未有的难过。
2000年3月22日,没有海啸,没有地震,没有什么悲恸的事发生,可为什么大家会如此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