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了家，李野草脑子里都在想这件事。

过了一遍又一遍，只怕多半还是坏在韩礼桐身上。

那天把他打走，估计他确实吃了苦头，后来没敢再到铜雀楼闹，但他说走着瞧……这种下作手段，散播传言，坏人名声。

确实令人作呕。

下了车李野草并没进家门，拍了拍肩上的寒气，指尖被冻得通红，提步往陈家方向去。

陈苓川才写了几个字，烛光摇曳，他不想伤了眼睛，便收了去，就听说李野草来了。

他匆匆迎出去，李野草已经进了门。

烛光下陈苓川能把她鼻尖的红看得真切，递过去一只手，李野草顺势接上，他一低头，果然她就连指尖儿都是红的。

“这么冷，下了车不赶紧回家，徒步走过来，白挨冻。”

他嘴上数落，却松开人，转身去给她倒热茶。

李野草盈盈笑着接过来，抱着小茶盏暖手：“就许你大晚上有事情找我，躲在我家门外吓唬人，便不许我有事情寻你商量吗？”

他这阵子见她都少，一门心思都在读书的事上，她也说到做到，不是棘手过不去的，绝不来打扰他。

“那你跟我说，看来是真遇上很麻烦的事了。”陈苓川牵着她往西墙边儿的椅子过去，等她坐下，他又去取了一张白兔毛制的小毯子来，盖在她身上，让她取暖。

李野草直爽，店里今天生意差，又因何而起的事情都说给了陈苓川听，唯独省略了韩礼桐上门闹事那一段，怕他忧心。

陈苓川剑眉微拧：“真是混账！”

“确实混账，但悠悠之口，本就堵不上。”李野草眼中闪着亮光，清澈又晶莹，仿若把满天星河都盛在眸底一般，“陈苓川，若是有名有份，旁人就再也说不了咱们什么了。”

她再爽朗，毕竟是女儿家，要议亲，也不该她先张口。

陈苓川这样聪明的人，顿时就听明白了。

他一激动，握上她的手：“野草，你……你说真的吗？”

李野草啐他：“我大半夜挨冻一场来找你，是为了拿这种事同你开玩笑的吗？”

她难得染上些小女儿娇羞，微微低头，眼皮也往下压，不再看他：“你要是答应……明儿我去了店里，就说家中遇大喜，定了亲下来，进店的客人们一律八折，也叫大家都沾沾喜气。”

“好！怎么不好，我当然是愿意的！”陈苓川心下激动不已，“其他的事情我来办，提亲，下定，这些你都不用操心，肯定不能让你……”

他甚至一度语无伦次：“本来就应该我先开口，倒让你先……野草，我真的很高兴！哪怕你是为了店里的生意好起来，都不要紧，我知道你的心，你也知道我的心！”

李野草捂他的嘴：“谁是为了店里生意了。”

她还是害羞，轻轻一跺脚，事情既然说透了，她不肯再留，赶着起了身：“我要回家了，天色太晚，家里面会担心我。”

陈苓川也不强留她，她虽然一直低着头，他却能清晰看见她面颊上的红晕，甚至连耳尖都红了。

难得见她害羞，他贪恋她这般模样，可又怕她面皮薄，会恼。

于是送了她出门，一路把她送回李家：“野草，早些安置，希望你今夜有个好梦。”

李野草和陈苓川定亲之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一旦把消息传出去，铜雀楼还因此打了三日的折，永定州的百姓没有不道贺的，之前那点儿传言，不攻自破。

天儿是一日冷过一日，初雪落过之后，光是化雪就用了好几天。

铜雀楼的生意算是步入正轨，李野草虽然做不得甩手掌柜，但也不用像之前那样起早贪黑，天天守着。

近来倒是往江州州学跑的更勤些。

她闲来无事时，自己在家做了吃食送去给陈苓川，或糕点，或小菜，无不精致可口。

这日学里老师家中有事，上了半日课，后半天就散了。

赶巧中午李野草又来，学里的学子们调侃揶揄，都说陈苓川如今倒叫个小娘子给包养了，吃喝用度都有人管，银子都省下一大笔。

陈苓川毫不在意，反而笑的合不拢嘴。

几个关系好的拥簇着他出了州学的院子，一路有说有笑，目送着他上了李野草的马车，才不再打趣。

只有赵讲鸣，眼底阴鸷狠厉一闪而过，把那些包养不包养的话听进了心里去。

陈苓川陪着李野草在马车上吃了糕，说要带她到州学西的青萝山赏梅。

李野草是爱梅的，高洁孤傲，很喜人。

那山上红梅大片，这时节虽未盛开，可即便含苞待放，依旧是世间最美的景致。

“我从来不知道，江州还有这样好的景致。”

陈苓川牵着她，温热大掌包裹着她整只温软的手：“以后有时间，还有很多景色，你应该都没看过，从前心思不在这上面，我带你去看，你就知道了。”

那样温柔。

无论说话的口吻，还是他这个人。

枝头还有没化干净的积雪，红梅白雪，清隽君子。

李野草那颗心，突然就动了下。

她侧目去看，他侧颜都极好看。

李野草把心一横，踮起脚，浅浅的在他面颊上轻啄，落下柔软一吻：“那你更要专心读书，早日考中，也好早些迎我过门，然后再名正言顺的带我去赏天下美景呀。”

·

那头赵讲鸣归了家，听着他爹娘聒噪的吵闹，看着家徒四壁破落不堪的屋子，那种不甘心和不服气，越发从心底涌上来。

李野草那个丫头，有名望有银子，最要紧是她有赚钱的本事。

这样的女人，偏偏看上了陈苓川那个小白脸！

究竟小白脸有什么好，明明……明明……

屋外吵闹声突然拔高了，赵讲鸣的烦躁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猛地起身，推门而出，却一眼看见了院中呆傻的赵氏。

他的姑母……赵氏。

赵讲鸣身形一顿，脚步止住，沉默良久，忽而就笑了。

是了，明明他是李野草的表哥，该更亲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