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没有回头箭，韩仰记得姥姥生前经常这么说，现在他也用这句话告诫自己。他并不是后悔，虽然他的确是喝酒喝得头脑发热，虽然他的确有点救世主上身，但他真的不是后悔，只是静下来后有点忐忑而已。

韩仰当时被赵晓金讲的话给刺激着了，那时他脑袋里甚至还有画面的——魏亚闭着眼美滋滋地被亲一口的画面。他能大概想出赵晓金在这之后去提分手时魏亚的错愕表情，大概她还会强装着笑脸说不在意、没什么吧，他无法容忍这个。在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似乎已经很了解她了。当时很混乱，他可能是不能容忍她再受伤害，也可能是不能容忍她再失望了，反正他决定挺身而出。

之后的进展比意想之中的火热好多，他很激动，正因为如此，完全清醒之后的他更无法弄清自己对魏亚的喜欢程度，当然喜欢是肯定的了，只是与当初喜欢景颜的感觉不同，所以无法比较。那么他出于让她少受伤害的动机如此迅速地行动了，结果会让她成为另一个李景颜吗？如果是这样他岂不是比赵晓金还混蛋？

想这么多其实也没什么用，眼前最棘手的是两件事：一是跟景颜分手，要尽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二是跟赵晓金解释，要尽可能别影响哥们情谊。

当晚他与魏亚分开之前，特意又嘱咐她一切都交给他来办，她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等着就行了。魏亚听了之后两眼星星状地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连回家的路上的步伐都显得沉重而有力。

他反复权衡利弊斟酌词句之后，先找了赵晓金，结果出奇的顺利。赵晓金更多的反应是惊奇，他愣了一阵才感慨说：“我其实也曾经觉得魏亚可能对你有点意思，可后来又觉得不像。你小子我就更没看出来了，你们是地下工作者吧！”

然后他又开始庆幸，这样他就可以减少一些对魏亚的愧疚了。惊奇来庆幸去，他突然顿住话侧头想了一会儿，后来又用一手拨着腮帮子，缓缓地说：“那要是我不想分手呢？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忍着？”

韩仰脸红一阵白一阵，不过好在赵晓金只是发发感慨而已，似乎没太往心里去的样子。韩仰有惊无险地过了赵晓金的这一关。

重头戏在景颜这儿。韩仰想到了她的很多种反应，但无论是大哭大闹外化型的，还是欲哭无泪内化型的，都比较让人犯怵。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韩仰明白即使没有魏亚他和景颜也会有这一天的，错主要在他，虽然具体错在哪里他不清楚，但肯定是他不好。其实他们也有过很开心的日子，景颜除了比较任性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可能真是不合适吧，还是借此机会早点结束吧！

下了决心的韩仰约了景颜，然后早早坐到餐厅里等，心想无论她怎么闹都忍了。景颜穿着一件看着就很贵的大衣款款而来，坐下后两人一时无语，服务员递上了菜单，韩仰刚要接过来却被景颜拦下来。“我们等会儿再点！”她面无表情地对服务员说。

韩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景颜待服务员走后，清了清嗓子，说：“别点了，我就几句话，然后还有事。”

韩仰被她的气势镇住了，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景颜又咳了一下，表情冷酷地说：“其实就一句：咱们分手吧！”

韩仰张大了嘴，心想自己真是人品爆发，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了，不用自己多费唇舌了。

景颜又补了一句：“你没意见吧？”

韩仰张着嘴猛点了几次头，说：“基本上——没什么意见。”但说完觉得自己似乎不太礼貌，就又加了一句：“真遗憾，我没能让你一直开心下去，是我的错。”

“哼！别假惺惺了！”景颜垂着眼皮，之前的冷酷表情似乎有些松动：“你一直就等我说呢吧？我早就该想开了，所有追求过我的男生里就你对我最不上心，我太傻了。还好现在清醒了，行了，走吧，我还有约呢！省你一顿饭钱，原来还想狠狠黑你一顿再甩你的，算了！”

韩仰哭笑不得，本来要来甩人的，现在变成被甩的了。虽然省了好多事儿，对景颜也谈不上多留恋，但是，被甩的滋味还是不太舒服。看来自己还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厌倦别人的同时别人也不稀罕他了，他再次对如何长久地维系情感这一课题生出茫然与无力感。

从餐厅走出时，夜已经黑得彻底了。这两天来他像一个责任重大的勇士一般，准备为了在地下室里见不到阳光的公主去披荆斩棘、扫除障碍，可仅仅一会儿工夫，他就兵不血刃解决战斗，突然变得轻飘飘了，过程平淡之后连胜利都失去了庆祝的动力。

他与魏亚可以放心地开始了，没了阻碍后却显得有些怪，之前那惨烈的凄美的——酒精生出的怒火，眼泪倾泻出的心疼，还有那亲吻迸发出的激情，盘旋在韩仰眼前的黑夜里，像烟花般灿烂后缓缓消散。心里的感觉还在，但没有什么留下抓住握住，让韩仰一阵虚空。

好在伴着太阳升起，韩仰的复杂感觉被冲淡了不少。他一早就给魏亚打了电话，魏亚接电话的语气很轻快，也感染到了他。突然想见她一面，他要她务必在门口晚进去一会儿等他，她答应了。

他赶紧收拾停当，顾不上开车，就先跑出小区，一出来就看到魏亚穿着绿色的大衣，大衣边缘还露出一圈工服的裙子，像棵圣诞树。韩仰跑了两步觉得不好意思了，就改走的。这时魏亚转回身去在弄什么东西，再走近一点，看清了是平时写通知的小白板，此时正放在魏亚的身前。

魏亚兀自笑着不说话，韩仰被她的神情指引着禁不住停住脚步看，板上面写着：“室外天气寒冷，在室内注意随时增减衣物！——爱心提示。”可在“爱心提示”之前还隐隐约约有几个小字，韩仰向前又走了两步，他看见了，那其实写着“魏亚给韩仰的——爱心提示。”。

韩仰笑了，看她拿着黑笔和板擦偷笑又脸红着的样子，很想走上前去掐一把她的脸，可又想继续隔着几步这么看着。头顶上是冬日的暖阳，两个立正的人相视而笑，韩仰喜欢这样的感觉。

一日一日白黑交替，一天一天喜忧循环，是昨天过于悲观，还是今天又过于乐观了，韩仰不知道，但已经决定不再想了，交给感觉与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