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女人有些疑惑，从跑车上下来轻轻的倚在车门上看着苏特：“您找我有事儿？”

苏特不说话，只是下了车把车门关上，静静的立在车边。

“你在跟踪我？”女人微微的皱眉，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不可思议，语气也由疑问变成带着怒气的肯定：“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刘均庭叫你来的？”

苏特摊摊手，不置可否的哼了哼：“我什么都没说，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

“该死的！”女人在桥栏边来回的踱步，高跟鞋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她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真是！”说着泄气的倚在了桥栏上，双手抱在胸前，狠狠的把头垂了下去。

苏特走到她身边，仰靠着桥栏狠狠的伸了个懒腰。夜晚些微冷冽的空气灌进肺腔里，居然给人一种分外洁净的错觉。

“来一棵么？”沉默了许久，女人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支出来，犹豫了一下，将烟盒递到了苏特面前。苏特借着路灯的光看了看烟盒，轻轻的笑了笑：“还没抽过女士香烟，谢了！”说着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卷细长，夹在苏特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苏特一路跟着女人的车，一直跟到上次刘均庭去的那座小型别墅区的门口。女人没进去，也许是没法进去，只是下了车在门口向里望着，苏特猜想，她一定是冲着B-258的方向。

苏特当时把车停在一排洋槐的旁边，那些树上没有叶子，但是枝桠间带着鼓胀的苞蕾，似是要顶出新鲜的叶片。女人脸上的表情很生动，即使苏特在那样的距离里，也一样看的很分明。她就那样微抿着唇，眉眼间似是快乐又似是痛苦的变换着，站在门外许久。直到值夜勤的保安过来询问，她才上了车。

于是苏特就继续跟着她，她开着车子，似乎没有什么固定的方向，一直跟到夜晚的桥畔，苏特脑子里瞬间电光火石，于是他轻轻的按动了汽车的喇叭。

向目标泄露出委托人的调查意愿，那是有违职业纲常的，他只是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而已。

“我一开始只是一味的等他回心转意，那是我的家，况且，我还有个孩子，才这么大，刚上小学二年级！”女人说着用手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比划着，狠狠的喘出一口气，带出了许多的烟雾：“可是没用，男人的心一旦飞走了，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我气极了，他居然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背叛我，那我为什么不能去找另外的寄托，其实，你知道的，我在赌气，我，只是太寂寞了！”

苏特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腔里喷薄出去，浓重的薄荷香气让他有些不适应的咳了咳，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明白！”

作为同样害怕寂寞的人，苏特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

“女人太容易动情，他比我小五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开始只是互相慰藉，后来，总之再想抽身就很难了！”女人把烟蒂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上去，把它碾灭：“我没想到刘均庭发现了，我会尽快解决的，谁让我还想多要些钱呢！”

苏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烟，轻轻点头，将他捏灭了抛到面前的垃圾箱里：“这味儿不适合我！不过还是谢谢你了！”说完起身要回车里，女人忽然叫住他：“苏先生！为什么要帮我！”

苏特一手拉在车门上，回头轻轻的微笑：“我宁可相信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要是到时候没拿出我出轨的证据，你要跟刘均庭怎么交代？不会影响你在业内的声誉么？”女人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往前紧走了几步。

苏特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私家侦探也是人啊，没出轨哪来的证据，再说，这行混不了了，换个工作也是一样！”说着他伸手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女人狠狠的挡住了要关上的车门，看着苏特，欲言又止，最后只轻轻的说了两个字：“谢谢！”

苏特回到家的时候，凌晨两点已过。他怀里抱着一台单反相机，里面只有一张照片，那上面，女人站在小区门口的橘黄色暖光下，微微抿着唇。

屋里没亮灯，苏特估计韩默已经睡下了。他换了鞋，先将相机放回了自己的卧室，然后蹑手蹑脚的跑到卫生间洗漱。

夜里很安静，“哗哗”的流水声响显得尤为清亮，苏特拍了拍自己的脸，浴室里的灯光透着些许的淡蓝，显得很冷清。苏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眼眶下有明显的淤青，他需要休息了。

苏特关了浴室的灯，将手抚在门把手上。四周依旧很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也显得特别巨大，所以那“咿咿呜呜”的呜咽声就显得尤为突出。

苏特快步走到韩默的卧室门口，轻轻的敲门：“默默！默默！你在里面么？出什么事了？”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里面没有回音，只是那呜咽间慢慢夹杂了断断续续的话语。

苏特一把将门推开，窗帘拉得很严，什么都看不清。来不及细想，苏特摸到了门边的开关，屋里顿时被淡蓝暖黄的光占满。苏特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睛，屋里的情景让他呼吸一滞。

韩默正蜷缩成一团窝在床的一角，怀里抱着被子，后背整个的露在外面，浅色的睡衣上一大片水渍，紧紧的贴出背部的颜色。苏特赶紧把他扶起来搂在怀里，他嘴里一直絮絮的念着什么，苏特凑近了才听清，他说“把门打开”。

“默默！默默！睁开眼！告诉大叔！是哪里不舒服！”苏特蹙着双眉，手下轻轻的拍打着韩默的脸颊，触手的灼热混着湿冷，让他心下猛地一惊。

“大叔……”韩默艰难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脸上的泪痕在灯光下泛着光：“把门打开……灯……开灯……”

“灯开着呢！你等我一下！”苏特把韩默慢慢的放在床上，轻轻的解开了他睡衣的扣子。韩默胸口的翕动将骨骼的轮廓勾勒的若隐若现。苏特轻轻抿着唇，微红着眼眶像在压抑什么。赶紧伸手抓过被子帮他盖上，苏特又慌忙的跑去浴室投了把温热的毛巾，帮他擦干了身上的汗。

“默默！乖！把手伸过来！”苏特小心翼翼的扶着韩默的后背，将干净的衣服套在他的身上。也许是烧的太厉害了，苏特帮他穿鞋的一会儿空档，他就又滑倒在了床上。

苏特在凌晨的街道上奔跑，后背上的韩默脑袋上罩着个大大的外套帽子，脑袋垂在他的肩头，呼出的气息一阵阵的炙烤着他的皮肤，身体慢慢下滑，又被苏特轻轻的颠上来。

苏特把韩默抱到车上的时候，早已气喘吁吁，双腿脱力。苏特第一次庆幸自己直接开车回了家，虽然只能停在小区外的停车场。不然这么晚根本拦不到车，而依照韩默现在的身体状况，自行车的后座他根本就坐不住。

苏特系上安全带，看了看身边依旧闭着眼睛的韩默，搂了搂他的肩膀，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急诊室外的长椅很坚硬，苏特静静的坐在上面，从面前的那扇门里，可以看到医生正解开韩默的衣服，用听诊器在他胸前探听着。

走廊两边的灯几乎都熄灭了，唯留下他头顶上的几盏。

苏特看着医生护士们来来往往的穿梭忙碌，交给他各种单据，告诉他收费口和取药口的方向。他匆匆的跑回来，把那些大瓶的点滴和小瓶的针剂交给医生，然后继续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医生在韩默的手背上轻轻拍打，扎针。液体一滴滴的流进韩默的身体里，苏特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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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默在急诊室里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他抬头，苏特正捧着一碗粥站在他的床头。他微笑，冲着韩默说：“饿了吧，起来吃些东西！”

韩默看了看自己还扎着点滴的手，又看了看苏特，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叫的很响亮。苏特又只是笑，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用小勺舀起粥，吹了吹，伸到韩默面前：“来！张嘴！啊！”

韩默微微愣怔，那故意拖长的尾音忽然把他勾回了童年，记忆里似乎也有谁这样喂过他，也或者只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他不记得了，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苏特喂过来的粥。

“你吓坏了吧！”护士过来拔了吊针，韩默坐在床沿上晃着双腿，轻轻开口。

苏特收拾着碗勺，手下顿了顿，轻轻的摇了摇头：“担心倒是真的！”说着他去水池洗了手，擦干净，犹豫着摸上了韩默的头：“我怕你转成别的毛病！”

韩默忽然低下头，双手撑在床沿上：“小时候孤儿院里的孩子很喜欢作弄人，我那时很瘦小的一个，脾气却臭的要命，于是他们就想办法整治我，趁着阿姨们看不见的时候，把我骗进了储藏间，然后把门从外面反锁上，我记得那时正是三九天，储藏间里没有暖气没有窗，又黑又冷，我拼命的拍门，外面一点儿回音都没有，我以为我会死在里面，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反正门开的时候，我连哭都不会了！”

“后来我烧了三天三夜，院里的阿姨们都以为我活不成了，没想到啊……所以黑暗对我来说，和死亡是联系在一起的，我昨天一定哭得特别难看吧！”韩默抬起头，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苏特的手依旧放在他的头顶上，轻轻的颤了颤。

苏特的手又轻轻的揉了揉那头柔顺的短发，摇了摇头。韩默低着头，手下拉扯着自己的衣摆，忽然觉得那手下的温度，很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