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叶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她情愿叶子言从一开始对她对辛迪就不好，那她报复起来才会毫不手软，也不愿意这一却原来不过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同样的, 在场的人, 大概都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狰狞。邵墨白有些担心地握了握叶辛的手, 她察觉到了, 转过头来朝邵墨白扯出一个笑容来, 又将脸转向厅中，看着对峙着叶子言和徐予汀。

叶子言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 众人都在想他下一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的时候，他却怔怔地流下泪来, “果然是报应么？可是上天何其不公？为什么这些都要等到她死后这么多年才让我知道, 我以前总认为是她对不起我, 原来，我才是最对不起她的那个。”这是自辛迪死后, 叶子言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提起她，可是，谁又会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提起的。他看着徐予汀，声音涩然得像是久未开启的唱片机, “我自认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对不起我？”徐予汀冷笑一声, “你还好意思说？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太多了。”她终于还是流下泪来, “我这一生, 最爱的人便是你。为了你，我什么苦都能吃, 为了你，我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可是你呢？你给了我什么？我前一步刚走，你下一秒就和她结婚，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连孩子都有了。要是换做是你，你又会怎样想，怎样做，啊？”她突然哽咽不能语，将垂下来遮住脸的头发往上捋了捋，徐予汀又说道，“比如现在，你肯为她流泪，可是，这样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她看着叶子言的脸，那是她眷恋了一生的一张脸，“我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我最爱的男人爱上其他女人，我怎么能够看着你和她幸福美满可是我一个人在绝望的漩涡里挣扎盘桓？叶子言，这么多年，你还敢说你对得起我？”

“你也知道这些年？这些年，你想要什么，我何尝没有满足过你？你要的富贵荣华，你要的尊崇无限，我哪样没有给你？”他一步步地朝徐予汀走近，“我知道当初你们对我的情分我不能偿还，可是这些年也在尽力，你要什么我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要这样？”

“我要你的心你也给我吗？”她突然嘶声大喊，叶子言却别过脸去不去看她，徐予汀跌坐在地板上，咯咯咯地大笑起来，“你看，你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想要的，无非就是你像当初那样对我，可是你做得到吗？”没有等到叶子言回答，徐予汀就已经自顾自地答道，“你不会。从你遇见辛迪开始你就再也不会了。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心里有的人是她不是我。叶子言，你何其狠心？你对我狠心，对辛迪狠心，对你自己也狠心。我徐予汀这一辈子，赢过了辛迪，争过了命，却偏偏输在你手上，叶子言，你不是人。”

叶子言居高临下地看着徐予汀，那张脸，曾经陪伴他度过了年少时期那么多的岁月，曾经他以为他们会携手一生，从此生儿育女，柴米油盐，淹没于平淡中，可是当有一天，那个红衣女子骑着一匹白马落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样的一身红衣，像是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的火焰，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那身红衣，和被红衣包裹着的，宛如太阳一样耀眼的容颜。他蹲下身来，看着徐予汀的脸，突然就明白了她这些年来的执着，执着于财富，执着于那些虚无缥缈的地位面子，同样也执着于对自己的感情，他的眼睛忍不住又有些涩然。他轻轻抬起手，像是要抚上她的眉峰，可是终究还是在离她脸半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就那样隔着虚空，慢慢地描绘起来。他轻轻启唇，“好吧，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不欠你了。”

大厅的灯光打在地上的两个人，他们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大厅里的人注意力几乎都被叶子言下面要说的话吸引了过去，只听叶子言继续轻声道，“可是，你和我，欠辛迪的，怎么还呢？”他话音刚落，叶辛身边就有一个果盘飞了出来，直直地打在叶子言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大厅里传来“哐当”一声清脆声响，应声而落的，却是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叶子言朝着果盘来的方向看去，却是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邵墨白。

厅中有一瞬间的静默，但是转眼却被徐予汀爆发出的一阵癫狂笑声打断，“哈哈哈，你居然，居然想杀了我，居然想杀了我，叶子言，你是不是打算杀了我之后还打算自杀，啊？”她见叶子言没有说话，便猜到是默认，于是又笑道，“可是，就算是你知道事情真相后急着赎罪，恐怕辛迪也不会原谅你呢。”叶子言的脸上还是看不出喜怒来，徐予汀笑得越发张狂，“你看，这就是你可悲的地方，想要赎罪，可是连个人都找不到。真是可怜，真可怜啊。”

叶子言却没有理会徐予汀，而是对邵墨白道，“你怎么看到的？”他自认这一切做得隐蔽，可以瞒过所有人，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邵墨白的眼睛闪了闪，答道，“从你一开始朝她走过去我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可是，没想到你真的要这么做。”叶子言笑了笑，脸上有着满不在乎的神情。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受伤的那只，眼睛里有着挥不去的冷漠和怜悯，“可惜了。”可惜没能让他亲手杀了徐予汀。

徐予汀一脸颓败地坐在地上，她无论怎样都没有想到，这个男人，这个受她半生恩情的男人，这个她为了他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男人，到头来居然想要杀了她。从当初的少年恋人，到现在刀剑相向，这样的发展，无论怎样，都是她想不到的。她低着头，坐在地上，有泪水一滴一滴地掉落到身下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响。

叶辛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徐予汀身边，弯腰捡起叶子言掉落的那把刀，拿在手上细细把玩道，“就这么死了，可真是便宜她了。”她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徐予汀，眼睛里有着明显的嘲弄，“你这么疯狂，我倒为你想到一个好去处。待会儿叫人给你收拾收拾，今天晚上就住过去吧。”她将到刀轻轻放到离她不远的茶几上，然后转身，跨过坐在地上的徐予汀和站在门口的叶璐，走出了叶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