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燥热的天气，炫目的日光，学校红色的塑胶跑道，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大气层的热度使目光尽头的景色有一些扭曲。我想起很久以前，差不多一模一样的高中校园的跑道，三三两两散步的情侣，操场旁走廊上架着的紫藤萝。

时溪那时挥来的拳头，跌倒的我。

然而这一次，却是时溪捂着脸，向后踉跄几步，然后回过头来惊愕地看着我。

我埋着头，感觉到眼眶开始发热，而且涨得难受，只好让刘海垂着挡住眼睛。我双拳紧握，身子不可遏制地发着抖，声音也哽咽着：“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小攸，我……”他向我走了一步，似乎想要摸我的脸。

“别碰我！”说完，我挡开他的手，然后一转身就向学校外边跑，我听到身后有脚步追来，可是我不回头，也不想停下来，跑到操场门口的时候，直接挤进围观的女生人群里。我想，他一定会顾及到这里的围观人群，不敢再追上来，谁知，当我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女生们的一阵惊呼。我回头，看见时溪竟然绕过人群，直接从操场的护栏上跃了出来，帅气的动作引得旁边的女生一阵尖叫。

“小攸！”他喊。

我只站住了那么一下，便又继续开始跑。

跑到门外，我的脚步慢了下来。学校的门口，柯岳居然并没有走，他倚着车门在抽烟，银灰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手指间的香烟只剩短短一截，放在离嘴边不到一厘米的位置，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什么都不管了，打开车门坐进去，对柯岳喊：“开车！”

“什么？”柯岳看到我的时候很惊讶，而此时我已经坐在了副驾上，再一次对他喊：“开车走！”

时溪追了出来，站在校门口，看见柯岳的时候站住了，没有再往前一步。

他看见我坐进了柯岳的车里。

柯岳也看见了的时溪。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接着，柯岳笑了，他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然后发动车子，问我：“去哪儿？”

我看着前方：“回家。”

车子开动了，我忍着没有回头去看时溪，胸口兀自作痛，头也是懵懵的疼。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我想，怎么会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每一个我都招架不来，每一个都是我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我轻轻抬起手，摸了摸嘴唇，上面好像还残留着时溪的温度，这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没想到却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

手指尖碰到嘴唇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抬起手臂，狠狠擦着嘴唇，像是想把这段记忆一起擦掉。

都擦掉都擦掉！

该结束了，该有一个了断了，从高中到现在，我和时溪真的不适合做朋友，我仰慕他，他却是一直在意，甚至说是歧视我的性取向，那么这样继续做朋友还有什么意思，根本不是同一类人。

我们，还是当陌生人好一些，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纠结了。

一路上，柯岳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很奇怪，以他的性格，居然能够忍住不问我，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已经聪明到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不需要询问。

到了小区门口，我对柯岳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下了车，柯岳对我说：“回去睡一觉吧，之后有什么困难再对我说。”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一步一步往家门口挪着步子，心里想着柯岳说得对，或许我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今天从起床了开始就是一场噩梦，我该去睡个觉，也许再醒过来，一切就会好很多。

太阳真毒。

然而，上天似乎总不肯轻易放过我的样子，这个噩梦至今都还没有结束。

还没有走到楼下的时候，我听见了一阵嘈杂声。

站在原地，我抬头，看着我家楼下，当看见镁光灯大面积地闪烁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转身夺路而逃的想法。不过镁光灯的闪烁并不是对着我，在围堵的娱记的中间，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惶然无助地四处看着，镁光灯一闪烁，她就被刺得睁不开眼，只好抬起手臂挡住，然后身子被娱记们挤来挤去，在楼梯上几乎就要站不稳。

那是我妈。

看着她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相信我儿子，请大家不要围在这里好吗，我快站不住了。”我胸腔被完全堵住，狠狠咬合牙齿的同时，眼泪没忍住，直接落了下来。

“妈！”我喊了一声，然后就大步朝她那里走了过去。

听到我的这一声叫喊，娱记的反应显然比我妈快很多，摄像头调转方向，镁光灯开始朝我闪烁。

“滚开！”我使劲推开这些娱记，“都滚开！不许碰我妈！”

废了一番周折，我才走到我妈的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后，说：“不要理这些人，我们回家。”

“苏攸先生，请问你刚才是对记者动手并且说粗话了么？”

“苏攸先生，您是不是因为性向曝光，或者是被曝光‘被潜’所以恼羞成怒？”

“苏攸先生，您能解释您与柯总的关系么，是性伴侣还是真心相爱还是只是‘潜规则’的关系？”

………………

铺天盖地的问题袭来，我听清楚了一些，又似乎是没有听清楚，问题一个个提出来，录音笔一个个递过来放在我的嘴边，可我什么都回答不了，脑子里只知道我妈就站在我身后，我平时一向彪悍豪爽的老妈，现在完全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娱记们吓住了，我想，她若是早看见这种情景，在知道我进入娱乐圈时，就不会那么高兴了。

“照片虽然是真的……”

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万万不可发火，当呼吸开始平顺的时候，我开口说话，让娱记们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但是，那不过是断章取义，我与柯总进入酒店之后的事情，并非是你们所想的那样。实话说，星光周刊在接到照片之前，我也提前就收到了这份照片，拍摄者对我提出了无理的要求，我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并没有答应拍摄者的要求，所以他如今将照片曝光。所有的解释，会在之后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做出来，请大家耐心等待，谢谢。”

娱记们面面相觑，过了会儿，又一只录音笔递过来，那名记者问道：“苏攸先生，请问您为刚刚动手爆粗口一事向我们道歉么？”

我愣住，过了会儿，我斩钉截铁地说：“对不起，我不会道歉，因为刚刚你们对我的母亲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那名记者耸耸肩：“不好意思，那不过是我们的工作。”

我盯住那名记者，说：“所以，我也坚决不会道歉。”

“那是您的选择。”

娱记们似乎还有问题，但是我已经将楼下的大铁门打开，接着一闪身，迅速带着我妈躲了进去，随即立刻把大铁门关上。大铁门关上的一刻，娱记们才反应过来，乒乒乓乓的敲门声围了上来，我听得心里发怵，只能拉着我妈赶紧上楼，回家关上了门。

老妈在沙发上一坐，惊魂未定的样子，她捂着胸口，问我：“小攸，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瞒着妈了，妈今天一下楼快被这些人吓死了。”

我蹲下来，帮老妈顺了顺气，说：“妈，你别担心，其实没什么事，都是记者们在瞎编。”

老妈点点头，没说话。

我低下头，脑子里有一个想法，思索了片刻后，说：“妈，我要搬出去住。”

“搬出去？”

“嗯。”我点点头，“再和你们住下去，只会影响你们的生活，我会找个房子租，你们不必担心。”

“可……”

“让他去吧。”一直没有说话的老爸突然开口，他正在抽烟，我一直没有发现，说完这句话，他把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使劲按了按。

我和老妈一起看向他。

老爸说：“他该出去锻炼锻炼了，这次是个机会，还有，小攸，我和你妈会一直相信你，别让我们失望。”

老爸说的话很朴实，却让我的眼泪又差一点没有忍住，我点点头，像在做一个很郑重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