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到两人相识的第四年。

彼时徐天正与凌翠萍之间渐渐的没有话语。

只是他对雪萍的每一个宠溺的微笑都刺痛着她的心。

她一面羡慕着妹妹能够无所顾忌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一面又嫉妒着她，这一切原来都是属于她的。

在盛夏的一个午后，她的妹妹一脸娇羞的凑近她, 开心的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姐, 天正哥说要娶我了。”

凌翠萍当时正在刺绣, 闻言猛地掷下一地绸缎红线, 顿时浑身发冷得仿佛坠落到冰窟中, 她哆嗦着唇失声道:“不行！”

“为什么！”凌雪萍看着她不解又难过地问道。

她望着妹妹那一脸单纯疑惑地模样，她说不出口为什么不行。

凌雪萍一直认为姐姐不喜欢徐天正，而如今自己与徐天正两情相悦, 姐姐应该感到轻松和高兴才对，怎料……

凌翠萍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道:“他是山上的土匪！你晓得的, 城里对土匪恨之入骨, 要是让爹知道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凌雪萍闻言笑道:“爹爹这么疼我不会舍得打我的, 再说姐姐也会护着我呀。”

“我……”她支吾道。

凌雪萍兴奋地打断她的话:“天正哥说最近国内不太平，洋人入侵到处动荡不安, 正好是个机会，他准备带山上的兄弟加入保国卫队打仗去了，到时候混到个官职当当，他便来提亲。”

说这话时凌雪萍一脸的期待，而凌翠萍却满心的苦涩, 她勉强笑道:“这样也好。”

凌雪萍出去后, 她静静凝视着地上绣到一半的女红发愣, 那是她打算绣给他的荷包, 如今看来是送不出去了。

后来, 徐天正真的带着山上的一窝子土匪扛着枪打仗去了，一离开便是两年。

这两年里, 凌雪萍天天翘首以盼，而凌翠萍却魂不守舍黯然神伤。

她想见到他，却又不希望他回来。回来，便意味着他将向爹爹提亲，而求娶的人却不是她……

再见面时，他早已不是清瘦如竹浑身流气的小土匪。如今的他高大威猛，浑身散发着戾气，那是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有的气息。

这种气息使她战栗更使她着迷，她陷入了这种无法自拔的煎熬中。

徐天正平定江南三区，授予了江南卫国大元帅的军衔。一介打家劫舍的山野土莽摇身变成江南的首领，轰动了津州城里的百姓。

紧接着他带着人上凌家提亲了。那一日凌家的门前车马不绝，一箱接着一箱的聘礼搬进了门。

凌老爷站在院子里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要当上了大帅的岳父，而门外围观的人群目光里有着羡慕，而更多的却是望而生畏。

徐天正站在凌老爷面前，指了指堆在一旁的箱子咧着嘴笑道:“凌老爷，这是我徐家的聘礼，五日后正是良辰吉日，我会来求娶你家小女。”

说罢他看向凌雪萍，凌雪萍眼里噙着泪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她爱的男人终于要娶她过门。

他回应的对她温柔一笑，收回眼神时穿过人群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门后。

凌家开始忙了起来，忙着筹备嫁妆，忙着筹备婚事。唯有凌翠萍此时茫然若失，她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整日一整日地对着房梁发呆。

贴身丫鬟知道她的心思，极是心疼。“小姐，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你心里有他就告诉他吧。”

凌翠萍摇摇头苦笑道:“我怎么能破坏他们的感情，雪萍她是我亲妹妹啊……”

“小姐，徐帅他本来便是喜欢你的，是二小姐她横刀夺爱！”

“住口！”凌翠萍煞白着脸厉声喝道:“以后不许提这个！”

……

离婚礼不到三日时间，这几日里，依照习俗两位新人是不可以见面的，奈何徐天正不是普通人，他要来也没人敢拦着他。

只不过他来得不凑巧，凌雪萍性子活泼，凌老爷怕她嫁入帅府不懂规矩，届时遭原是亲王府格格的徐天正娘亲嫌弃，特意把她送去她姑姑家教导两天。

凌老爷陪着笑对徐天正解释道，他点了点头笑道:“以后雪萍到徐家不用在意这些礼节，我娶她就是喜欢她这股子活泼劲。”

凌老爷连连点头应道，心里头乐开了花，自家女儿修了几辈子福气，竟然能让大帅看上。

徐天正心里微闷，离着婚期只有三天，可相比凌雪萍他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在听说她不在家时竟稍稍松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自己今天来干什么，他想在成亲前，再见凌翠萍一眼。只不过临到这时，他忍住了，忍住满心的复杂，转身将要离开凌府。

“徐帅。”有人唤住了他。

他回身看去，是个熟悉的人，凌翠萍的丫鬟梨花。

“有事？”

“徐帅，你去看看大小姐吧。”梨花纠着脸说道。

他心里一窒，面上却十分淡漠:“这不太方便，过两日等我迎雪萍过门后自会携她回门。”说着他就要走。

“徐大帅！”梨花喊到。

徐天正停了脚步，只听后头阴郁而愤怒地说道:“您心真狠！”

其实他大可不必停下听她说话，径直离去便可，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在听到梨花的控诉后，挑起了他心中深藏的怒火，他回过身沉着脸朝梨花走去。

梨花惊恐地看着他，她忘了他是谁，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土匪了，站在面前的是杀人如麻，人称‘徐老虎’的大帅。

“我狠心？”他低下头恶狠狠地看着她，冷笑道:“你家小姐就不狠心了？我当初怎么对她的，她又是怎么对我的？她不是嫌弃我是土匪吗，好！我就努力去改变这个身份，如今我可以在津州翻云覆雨，可是……我不要她了！”

梨花深深咽了口唾沫，她哆嗦着唇道:“求、求您了，去看看她吧，她从来没有这样子难受过。”

徐天正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他去了她的厢房，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

这是她吗？那个在深闺里总是守着一套礼节，做着得体的大家闺秀的她？

如今面前的人衣衫凌乱、满脸迷醉，正撑着摇摇晃晃地头看向他。

凌翠萍迷迷糊糊中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影，一刹那间便清醒了大半。

“你怎么来了？”她窘迫地看着他满脸通红。

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徐天正一时失了神，待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你丫鬟……”他顿了顿又道:“今天想来看看雪萍，她不在，就顺道看看你。”

“呵！”她冷笑一声:“她不在你才会想到过来看看我？你就不想着专程来看看我吗？”

徐天正皱着眉道:“你喝醉了。”

“我没醉！”她看着他，眼神透亮得丝毫看不出有任何醉意，她绕过他关上房门，转过头哀声道:“天正，我后悔了，我后悔之前那样对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饶是经历过风雨的徐天正面对这些的她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尽力保持着淡定回道:“我不怪你，我没有放在心上。”

她笑了起来，走到他身前，纤细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柔声求道:“那你不要娶雪萍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拉下她的胳膊，退了两步:“翠萍，你真的喝醉了。”他断定她是醉的，因为清醒时的凌翠萍不可能这么对他。曾经他多么希望她对他这样说，哪怕给个温柔的笑意……只是如今，他要不起这样的柔情。

“翠萍，一切都太晚了，我和雪萍要成亲了，她是你妹妹！我们这样不合适。”

凌翠萍脸色霎时苍白，失声道:“妹妹？那么因为她是我妹妹我就要让出我最爱的人吗？她夺走了你！她怎么能这样做！”

“翠萍！”他沉声道:“你不要这样说雪萍，是我爱上她了，是我说要娶她。”

“你……”

“当初的你是那么绝情那么冷漠，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是雪萍，她的真诚和善良使我重新振作，她才是我应该用一生好好爱护的人。”徐天正淡漠地说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凌翠萍眼看着他要离开，心痛得快要窒息，她看向桌子上的那被茶水，看到了门口紧张看着她的梨花，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闷头喝下那杯茶，冲到门前挡着了他。

徐天正淬不及防间，凌翠萍凑近他的脸，抬头用力地吻住他。

一股温热的清茶透过唇齿流入他的口中，唇齿间有茶的味道还有她的香味，他四肢仿佛僵住一般，任由她紧紧地抱着。

叩噔，外头传来锁声。

徐天正退后两步推了推门，门已经从外头被锁了起来。

他还来不及细想什么，只觉得全身逐渐发热，眼神迷乱起来，渐渐地仿佛入了梦中一般。

梦中的他把多年爱慕的人搂在怀中。她不再冷漠，眉眼娇媚望着他浅笑，看得他心荡神迷无法自拔。

这一场梦很久，久到他不愿醒来。

久到……他听到了一声尖叫。

梦碎了，他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扫视着床前的众人，凌老爷又怒又惊的脸、凌雪萍伤心欲绝的脸还有凌家大姑不敢置信的脸。

他看向身侧，身侧的人似乎也才刚醒，披散着头发，身上用薄被裹着，果露在外的肌肤上有些点点印痕。他下意识地往边上伸手一抓，把一旁的衣服替她盖上。

“你、你们……”凌老爷气得喘不上气，他怎么也想不到即将与小女儿成亲的女婿竟然会和大女儿……如此败坏家门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他凌家，怎能叫他不气？

凌雪萍跪坐在地上看着他们，不敢置信地摇着头，泣不成声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凌翠萍咬着唇一言不发，她真的做了！她真的不知廉耻地对他下了药！她对不起徐天正！对不起凌家，更对不起妹妹！

她茫然无措的看着面前悲痛欲绝的人们，她做错了！咽下满心的酸涩，她张了张口，哑着声道:“对不起，是我……”是我对他下了药……

“是我鬼使神差的来这，是我对不起翠萍。”徐天正抢先道。

凌老爷气得晕了过去，凌家大姑连忙唤来了家仆和老妈子一边抬出了凌老爷，一边搀扶着凌雪萍出了厢房。

房里只剩他们两人，凌翠萍搅动着双指不知所措，她在等着他开口，不管是什么残忍的话语她都甘心接受。

沉默良久，他淡淡道:“我先出去看看，你把衣服穿好吧。”

她怔了怔，又听他道:“你放心，我会负责的。”说罢迅速的穿上衣服出了门。

她流下泪来，哭出了声，哭得如斯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