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到了第二天下午陈然便亲自登门了。

徐子陵碰巧还没回来，管家想着领他去会客厅等着，他笑眯眯地道:“待着也挺闷, 徐帅府上的花园别有一番景致, 上次匆匆一督还未过足眼瘾, 今天方便到后头的花园走走吗？”

“呃、这个…当然可以, 陈少爷请。”管家尴尬地笑说。

陈然漫步在花园里欣赏着园内的雕塑, 这整个帅府前头建筑气派威严，后头的花园洋房精致美仑，陈然偏过头对着跟在后头的管家赞道:“徐帅府上的洋房花园实在是精致啊！”

管家笑了笑, 有些伤感地道:“这些都是之前老爷喜欢，特意请了洋人建筑家大卫先生来设计的。”

陈然顿了顿, 轻叹了口气, 继续朝前走去。

正是巧着, 徐歆亭挽着四姨娘远远地经过花园，似是准备回云庭楼去。

陈然心上一动, 隔着老远喊道:“徐小姐！”并朝她挥了挥手。

她回过身看了看，对着四姨娘耳语了一番，四姨娘点了点头先行离开。

徐歆亭朝他走了过来，陈然笑着问候道:“徐小姐，好几日不见了。”

她有些腼腆地微微一笑:“陈少爷是过来找大哥吗？”

“嗯, 来得不巧, 徐帅不在府上。”他点点头, 突然邀请道:“徐小姐要是没事的话, 可以陪陪陈某走走吗？”

徐歆亭愣了下, 方才轻声道:“好。”

徐子陵回来时天色有些晚了，冬儿帮他脱下大衣, 正替他解着袖扣。

管家在一旁说道:“帅爷，陈少爷过来了。”

他道:“陈然？在会客厅吗？”说着便要往那过去。

管家连忙在一旁道:“不是的，陈少爷在花园里，小姐正陪着他转悠呢。”

他猛然停下脚步，略一沉吟便调转了方向直奔花园去。

陈然正在花园南面欣赏一块玉石。

玉石被雕工成一柄长刀状斜插在地面上，碧翠渗白的色泽里流淌着一股清透的光泽。

陈然暗赞道:啧啧啧！真是块又大又好的玉啊！

他想起自己那极爱玉器的爹来，若是让他知道徐子陵这府上把一块如此稀罕的美玉放在外头任风吹雨打，想必会痛骂徐家都是群土包子吧。

“这是爸爸前两年从北方运来的，他特别喜欢呢。”徐歆亭伤感的说道。

“触及小姐的伤心之处了，对不起。”陈然连忙安慰道。

徐歆亭勉强扯着笑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偏了偏头看到了正朝他们过来的人。

“大哥。”

“陈少爷。”徐子陵隔着几步远停了下来，开口道:“别来无恙。”

“徐帅。”陈然笑道:“这几日麻烦姜秘书的款待了。”

“远来是客，希望陈少爷在这里玩得尽兴。”

“自然，自然。”

徐子陵让徐歆亭先回去，他则邀请陈然去景楼里谈事。客套了一番后，两人开始步入正题。

“徐帅，要想云西派兵援助津南军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们云西素来与北平、江北无瓜葛。这样一来费兵费力并不划算。”陈然有些为难的苦笑道。

“陈少爷，我想陈司令应该很明白，假如北平军逼近覃平岭不仅我津南这里溃防，这也威胁到云西云穰县的安全。”

“陈少爷是个地理专家，应该十分了解这一点。”

陈然笑意加深:“看来徐帅对我也很了解，陈某有点荣幸。”

徐子陵不置可否，反问道:“陈少爷，你怎么看。”

“不错。江南的覃平岭和我云穰县交界。正如平日里各不相犯的邻居的家被野心勃勃的人侵占了，我们多少也会有点不舒服。”陈然抿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

“不过……”他又顿了顿道:“我云西也不是那么好欺负，他要是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胃吞下。”

徐子陵默了默，突然笑得逸出声来:“这个比喻很生动。”

打了大半天太极，无非是云西想要谋得更多的利益，他有些倦了，捏了捏眉间道:“陈少爷，这次的事并不会让云西吃亏。说吧，陈总司令想要什么？”

陈然心满意足地笑道:“实在！徐帅是个爽快人，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云西可以帮你打回去，但是我们想要伏水城西南面的所有城镇，并且会在伏水驻兵设防。”

徐子陵思虑了一会，点了点头说:“可以，只有这条？”伏水城和西南部对于江南区里相对偏了点，其实更靠近云西，并且地势较高土壤贫瘠，常年倭贼土匪横行，算的上是个烫手山芋了，既然云西想要，他也没什么不舍得的。

“还有新式军火，我曾听说去年徐天正大帅花了高价从洋人那买了一匹新式军火，可否拨一些给我们云西呢？”

“啧！”徐子陵这回坐直了身子道:“陈总司令原来打这个主意？”

“这只是我的意思，这次的事情，我父亲全盘交代给我了。”陈然笑得人畜无害。

徐子陵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有些碍眼，皱着眉道:“依你。”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不知不觉间已经谈了这么久，只不过这一晚上他损失略微多了些。

陈然挑了挑眉，看徐子陵的神情明显的希望他快些走了，只不过他最重要的一点还没提呢。

他清了清喉道:“徐帅，还有个第三条件。”

“你说。”徐子陵隐约感觉自己额角跳动。

“古人说师出要有名，云西和北方那头一直以来也没什么瓜葛，这回既然要帮津南军那就代表咱们联盟了对吧？”

徐子陵点点头，倒要看看他想说什么！

“联盟之间最牢固的方法就是联姻了，徐帅觉得呢？”陈然循循善诱道。

徐子陵又皱起眉，难道他有什么姊妹想嫁给自己或子曦？又或者……

他想起姜宜前晚说的话，又看到傍晚他和歆亭在花园里的神情。他面色逐渐沉重起来，一言不发地抿着唇，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椅子。

陈然眼神流转，他知道徐子陵明白自己的心思，现在只等他开口了。

“这回是司令的意思还是陈少爷你的意思？”阴沉沉的声音响起。

在来之前他还真没这个意思。陈然心说道，不过在来之后他突然想加上这个条件。

他也老大不小了，在云西整日被家里头催着娶妻，他母亲更是怕他闲得慌，三天两头的安排张三家的小姐、李四家的姑娘与他见面，烦不胜烦。

之前他可从未想过这些事，不过现在他突然觉得安定下自己的家室也不错、联姻也不错。既能让两军联盟，又能安了自己母亲的心，最重要的是又是自己看对眼的女孩。

“我的。”他简单明了的回答。

徐子陵沉声道:“家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我们徐家一直是视若珍宝的，我徐子陵也不可能把她的终身大事当成利用工具。”

陈然双手一摊，无辜道:“我以为徐帅不要拒绝得那么快，再多考虑两天。”说完他站起来，又道:“时候不早啦，今晚与您聊得甚是痛快，再见。”

徐子陵依旧坐着沉默不动，仿佛面前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陈然也不在意，见他不理会他就自行出了门。

会客厅内沉静如水，良久他才对着外头侯着的徐星道:“把小姐叫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徐歆亭对徐子陵道了出。原来陈然来津州的第二天，他独自一人到街市逛了逛，不料回去的时候竟然迷了路。那日徐歆亭正好经过了他身旁，好心的为他带了路，怎么也料不到陈然仅仅凭着这一面竟然就上了心了。

“大哥，我愿意联姻，只要他们愿意帮助我们。”徐歆亭说道。

徐子陵想也不想立刻便拒绝了她，道:“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让你答应联姻的，只是问清楚你们如何认识的，剩下的事你不用担心。”

她垂下眼道:“大哥，你这些日子为了战事夜夜睡不着，我知道津南军已经撑不住了。我想帮这个家分担一些，大哥你太辛苦了。”两行清泪从她脸颊滑下，声音早已哽咽。

徐子陵心疼地看着她，自小她对他就是又敬又怕的，而他对她的关爱反而还没对宋家两姐妹来得多。如今，难道要为了大局牺牲她的幸福吗？

可是，没有时间了。林烁早已经发密电回来，两路敌军太猛了，快要守不住了！他面上再装得平静无澜也无济于事，一旦最后的防线失守，他们将溃不成军。

徐子陵迟迟不开口，徐歆亭轻声感到:“哥……”

“亭亭啊，大哥从没好好当过一个好哥哥。”他哑然开口，仿佛瞬间沧桑了许多。

徐歆亭扬起笑容道:“在我眼里，你和爸爸都像天神一般的存在，你是最好的大哥。”

徐子陵沉默地看着她的笑容，带着苦涩、带着伤感。他坐直了身子，伸出手背拭了拭她颊上的泪痕，叹了口气道:“是大哥对不起你，若是他日后对你不好，大哥就算死也要替你讨个公道。”说罢，他落寞的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