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日的养伤, 张磬平终于能下地了。

这村子十分偏僻，但这里的人都很朴实热情，只不过看他的眼神既好奇又忌惮。

他一直住在杏儿家里, 杏儿姓黄, 家里有五口人, 她的七十多岁奶奶、父母和弟弟。

这日, 他试着在屋子里走了两圈, 腿上的伤口还有点隐隐作痛。他却还算满意，这伤势在短短几日内得以恢复迅速，全靠他天天往伤口上撒盐。

“张平哥, 你又下地啦。”杏儿站在门外看着他笑。

“嗯，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点了点头, 心情愉悦道。

“来吃饭吧, 爹爹和阿娘回来了。”

“好, 这就去。”

黄大叔家是三间小平房砌在一起，隔壁就是厨房, 边上摆放着一张小木桌。

“张平哥哥，来吃饭。”杏儿的弟弟看到他乖巧地打着招呼。

黄大叔回过头也热情唤道:“快来这里坐。”

张磬平点点头，缓缓走了过去，坐在矮小的椅子上。

杏儿捧着满满一碗稀粥给他，朝他笑了笑便继续到灶台上忙活。

“快吃吧。”

张磬平看着手中的碗, 黏稠满当的白稀粥, 再瞧了瞧果儿和黄大叔的碗, 除了三两粒米外只剩米汤, 桌上是江边打来晒干腌成的咸鱼干。

他突然没了什么胃口, 放下碗筷说道:“这几日多谢黄大叔收留，我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再过两日就离开了。”

黄大叔还未说什么，一旁正在填柴火的杏儿急切道:“怎么这么急着走呢，你的伤口还疼着呢。”

“不了，我还有些事得尽快离开。”

“是不是……是不是我煮的饭不好吃？还是你住的不习惯？”

“没有这个意思。”张磬平淡淡道:“你们很好。”只是这里不是我该待着的地方，我也并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他心里想到。

他看着杏儿，住在渔村里的女孩子成日劳作，脸上是健康的古铜色，笑起来唇红齿白、眉眼稍弯，身形丰腴有致。其实她一点也不像宋池，比起宋池在书卷气中透出的灵动，她显得更鲜活，更生动。

此刻的她脸上沾染了些许柴灰，眼神是急切的、难过的。他突然有点心动，不同于对宋池一见钟情的感觉，他对她这些日子的百般照顾，心中起了些微涟漪。

他知道杏儿喜欢他，只是这样朴实开朗的好女孩，不应该和他有瓜葛。他也不想和她有任何纠缠，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了杏儿，别为难你张平哥了，既然他有要紧事，我们也就不多留了。”黄大叔轻声斥了她。

吃过午饭后，黄大叔把张磬平叫到了他的屋子里，从里头捧了一套衣服过来。

暗绿色的衣服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整齐的叠在一起，上头搁着一把黑色□□。

张磬平眼底一黯，他被救后醒来时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也不见了。他本以为□□被江流冲走了，衣服让石头划得零碎不堪也看不出是军服。没想到黄大叔竟然替他收了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假如有人来村子里搜查，他的身份很容易就会暴露出来。

“张平啊，这是我那天替你收起来的，你要走我就把东西还给你了。”

张磬平淡淡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黄大叔摇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村在这里与世无争，外头仗打得再乱都与我们无关，只不过偶尔在江里发现了你，不能见死不救。”

“好我知道了，我明早就离开这里。”张磬平接过衣服和□□，离开前又问道:“这些日子可有人来村子里搜查过。”

“没有。不过有人进城时看到城里告示上贴着的头像和你有些许相似。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小心吧。”黄大叔说道。

……

第二日天未亮，张磬平便悄悄离开辜家村。离开时他把那件破旧的军服丢到了火盆里烧毁，把□□埋在山路旁的湿地里。

杏儿醒来时，隔壁的床榻已经空无一人，她默默坐在一旁流着泪。

“杏儿，做早饭去吧。”黄大叔站在门口说道。

“爹，他怎么没说一声就走了。”

“走了好啊，傻孩子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外头正在通缉他呢，他不走我们可就要倒大霉咯。”黄大叔叹了口气。

“可是……”

“醒醒吧，你也长大了，改天让王婶留意留意，给你说一门亲事。”

于此同时，张磬平乔装成柴夫来到城门口，两侧站着几个士兵，正在一个一个的盘查。只不过到底是小城镇的兵懒散惯了，例行公事的检查着就过去了。

张磬平把背上的柴掂了掂，低下头排入了队伍中，到了他时，穿着军服的小兵只是随意瞧了他一眼，见他灰头土脸，一副老实样就放他进了城。

他松了口气，四下寻视后来到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放下柴捆。

孩童的玩闹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他心下一转寻着声过去。

几个七八岁的小孩爬在地上玩石子儿，见他走过来瞧了几眼也不甚在意，继续嘻嘻哈哈的玩耍着。

张磬平在一旁看了一会，从身上掏出几个铜板出来，上前去说道:“小孩，知道码头怎么走吗？”

几个小孩戒备的看了他一眼，没人回答他，准备换个地方继续玩。

张磬平把手往前一伸，亮出了手上的铜板说道:“哪个带我去，这些铜板就是他的了。”

“我知道！我知道！”

“我带你去。”

小孩们争抢着在前头领着路，带他往码头去。

在离开辜家村时，他就想黄大叔打听过怎么去樊州，索性这里离樊州并不远，只要进城从码头搭船到对岸，翻过一座山就到了。

他要离开前一晚，杏儿偷偷塞给他一些盘缠，想到或许能用上，他便收下了。那个姑娘，他想了想，心里始终是亏欠她的。

饶是已经了解了路线，张磬平还是花了将近三天才到了樊州。

他抹了一把脸露出笑容来，一路上有惊无险。

走到城角处的林子里，他拿起石子在墙上做了个记号后便匆匆离开。

这些日子里，北平军襄王坡败退，主帅张磬平下落不明恐遭不测早已传遍南北，而西边陈然和林烁带兵打得江北军也疲怠不堪。

北平军和江北军已经开始撤兵回去，江南地区基本息了战，徐子陵也带着徐子曦等人返往津州。

足足有一年的时间，对于平常人家来说，只要战事没有波及他们，柴米油盐的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但对于有些人，却是度日如年。

津州还是一年前的模样，东市西街上的店铺依旧开张热闹，只是曾经垄断一条街，风光无限的周家、高家和宋家早已不见踪影，如今在这津州城里头，去年北平军入侵时誓死不归顺的林家已经取代了他们，成为这江南商会之首。

物是人非……徐星开着车行驶在路上，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起来。

他偷偷瞄了眼后视镜，那个坐在后座上淡漠的身影。

战捷回来的徐子陵并没有露出一丝高兴的神情，但是一旁的徐子曦脸上肢体上皆是一副雀跃的模样。

徐星摇了摇头，他知道帅爷一点也不愿回来，姜宜几次三番的问他怎么处理关在地牢里的那些人，帅爷总是含糊其辞，究其原因还是心软，他不想动宋家，却也不能徇私而动摇军心，失了津州城老百姓的心。如今回来了就必须面对，唉！换做是他徐星，他也高兴不起来。

车子在帅府门口鸣了几声笛，整装戒备的守门士兵瞧了瞧车里头的人后，连忙打开大门迎车进去。

府里的人早就接到消息，站在外头迎候着。

姜宜一早就来了，看到他们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想迎上去问候几声。

不料徐子陵朝她笑了笑说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会。”说罢径直朝云庭楼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徐星笑得十分尴尬地说道:“累了，是累了。姜秘书你有什么事晚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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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宜抽了抽嘴角，心道:我哪有那么不懂眼色这时候谈公事！

她气呼呼地瞪了一眼徐星，迁怒地轻哼一声。这时才觉得有一双热切的目光在注视着她。

她转头看去，被三姨娘拉着手说个不停的徐子曦显然心不在焉，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视线相碰下，他朝她咧嘴灿烂一笑，似乎比一年前壮了、晒黑了，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姜宜回以一笑，母子团聚她不好打扰了他们，转头朝徐星说了声晚点再来便离开了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