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

前些时候, 沈陌阳说要送我一件礼物，却又不说是什么，我对他故作神秘的样子不屑一顾。

今天他又来了, 拿一份文件给我, 原来他已经在奥斯陆投资了一家酒店, 而且是请你来做设计,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投资竟然是以我们的名义——我和你, 韩夕雨。

他说算是他对从前所做过的事情表示一点歉意。我把文件夹扔到了桌子上，苦笑。

歉意有什么用吗，再多的歉意也换不回来一个你。

他却笑得很更加诡异, 摇头不语。

沈陌阳现在变了，原来的嚣张和戾气收敛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和神秘, 似乎还加上一些暖意与安定。

他说我也变了, 他说我现在更有些人气儿，不再象原来那样把自己束缚得跟旗杆儿一样。是的, 我现在可以跟他拍桌子瞪眼睛，我不再那样的礼貌周全，我终于可以随性而起。

无论面对何人何事，我也可以更从容，更平淡, 只是这里面不包括对你。

１４

我在飞机上, 这十几个小时的路让我焦急万分。我不想看电脑上扫描过来的图纸, 我要看你亲手做出来的原件, 如果我触摸不到你, 那么，这些图纸权当面对的就是你！

夕雨, 我终于看到了你的作品，比我想象的更完美，更成熟，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每一个角度出来的设计图都可以称做精典。

我用手指触摸过每一个线条，每一个字母，它们都会发出低低的呢喃，倾诉着你的喜怒哀乐。

不知道你是经过了怎么样的辛苦，终于换来如今的蜕变？

竟会对着图片喝酒，摸到它们我就好象摸到你，我希望能够醉了，真的想能够这一醉就不要再醒。可笑的是，竟然醉不倒。

以为记忆就会因为遥远而变得模糊，哪料想它却顽固地冰凉，连酒精也抵它不过，温暖不了！

１５

想不到醉的会是你。

带着来做监理的沈朝阳去参加在奥华人的送别会，这个圈子很小，所以我早就知道你和朋友们会去。

我仍旧是站在暗影里，看着你们干杯、拥抱、跳舞，可笑的是你连朝阳都已经分辨不出来。

从来没有看过你喝醉的样子，竟也这样可爱，我无奈地看着你和朋友们都东倒西歪的样子，抱起你去了附近的酒店。

坐在床前，借着调到最暗的小夜灯昏暗的光线，看着你，整个晚上。

天明前离开。在你面前，我是这样卑微和怯懦。

１６

夕雨，你一定要坚持住！

从飞回国内的航班上刚刚下来，我还在对这飞机生出怨恨，为什么飞得这样快，让我这样就离开你了。

将错误转嫁于他人的念头千万不要有，因为没出机场就接到Harb的电话。他的电话从来都是可以叫做没头脑加太拖拉，可今天却是极其的干脆加简洁：韩夕雨病了，肺炎！

我庆幸他是医学专业的，庆幸你们的门锁都不够结实，他才能在撞开门后、在最快的时间内给你做出诊断，再迅速地将你送到医院治疗。

坐上飞往奥斯陆的航班，我又心生怨念，为什么飞机会这么慢！

１６

我又坐在你的床边，看着你烧得通红的面颊，伴着粗重的呼吸时微微轻蹙的眉头，我伸出颤抖的手要为你抹开，却不敢落下，怕吵醒了你。

“她现在深呼吸时胸内会有痛感。”看到我的迟疑，Harb向我解释。

护士小姐进来换下将到打完的药，又换上一袋满满的药水挂上，水袋在铁架上晃了晃，反射着晶莹的光芒。

Harb做个鬼脸拉着那个印度女孩出去，现在病房里安静了，只剩下我和你。

可是这安静没有片刻的工夫，那个乔治急匆匆地赶来了。他看到我露出极其诧异的表情。是的，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他女友的病床前，这个事情本来就会让人无法接受。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他真是毫不客气，不过他的中文确实很好。

我如有硬刺在喉，半天发不出声音，终于能说出口的是：“我是夕雨从前的朋友，听说她病了，过来看看。”

乔治过来围着我打转，紧盯着我的脸：“夕雨的朋友，基本上我都认识，你是谁？”

我不知道他到底从我的脸上能看出来什么，可是我看得出他似乎很紧张。

“你好！”我镇定下来，向他伸出手：“我姓宫，……”

“你是泽风？！”乔治打断了我的话，拧起眉头，疑问中又极为肯定。

“你并不认识我，怎么竟然知道我是谁？”这一次轮到我惊奇。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猜的。”乔治的脸上涌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夕雨曾经在梦中叫过这个名字。”他沉默下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马上有清凉的风吹进来。

“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是我猜一定是你让她痛苦！”他终于回过头，狠狠地对我说。

“我来看看她，就走。”我的回答如此艰涩。

是的，是我让你痛苦，这样的痛苦竟然让你连做梦都不得安宁？

“不，不必……你先留在这里吧。不过你不要以为我会退出，我只是让你看着她。”乔治的回答又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告诉过夕雨，我会给她的是快乐！”他背上他的大包转身就走。

为什么他会这样说？他的神情里出现的挫败，面对一个仅仅活在往事中的人，他应该有的不是胜利和喜悦吗？难道他所说的你在梦中喊我的名字是……

夕雨，你的心里还有我，对吗？哪怕仅有一点点！这一次我绝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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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光刺破了浓浓的黑暗，穿过轻薄的雾气，温馨而柔和。

“以为离得遥远就不会牵挂，时间久了就会淡忘……我也的确费了很多心思要去忘记……”夕雨将手中厚厚的一沓信纸轻轻放下，终于抬起头，目光依旧透明清澈：“结果是，没有忘记，从来未曾忘记。”

心里有的……不只是一点点。

泽风挺拔的身影走近，在夕雨的眼中变得模糊。

他的声音却清晰地在耳畔响起：“一辈子的时间太短，我们已经错过这么多，不能再浪费啦……夕雨，牵上我的手，跟我回家吧。”

“好的，我们回家。”牵上你的手，我们回家去。

上苍才是最好的编导，他让我们这些庸人苦乐悲喜，让我们重重地跌倒再爬起来奔跑。

感谢生命中的每一次磨砺，才使得我们将伤痕化为美丽而不可复制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