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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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如何让姐姐嫁不出去
韦景煊正对着铜镜比试一条新裙子,韦春龄走了进来。小钩子看到她,便自觉地跑去外面守着,让两个人好换衣服。
韦景煊恋恋不舍地对着镜子又看了会儿,想要换衣,却瞥到韦春龄跟石像一般,叉着双腿,坐在床沿上发呆。
韦景煊忙问:“你怎么了?”
韦春龄目光呆滞:“我怕是不好了。”
韦景煊扔掉手里新裙子,扑到她身边:“你生病了?”
韦春龄呆呆地看着他:“爹要把我嫁给他的手下。”
“什么!可是,可是你还小啊!”韦景煊大急,忽然又想起一事,说,“爹要把你嫁给他哪个手下?是不是侯英廷?”
韦春龄惊讶:“你怎么知道?”
韦景煊有几次偷听到韦守中和他母亲谈起侯英廷的事,说这人虽然出身不好,但很是精明能干。他曾在刘永福黑旗军中服役,深受刘将军赏识,黑旗军被朝廷裁撤后,他不肯退役,带一帮军中兄弟拿了号衣和枪械,继续在中越边界活动。因他们一不打劫中国人,二不打劫穷苦人,三不打劫邻近人,目标主要对准了法国侵略军,所以得了个“义匪”的称号。他后来归顺清廷,由大臣苏元春推荐给韦守中,韦守中把他带来广西剿匪。侯英廷在绿林中人缘不错,很多时候,靠着他的游说,不费一兵一卒,便成功将盗匪招安。韦守中谈起此人便满嘴夸奖,有一次他对莫静兰说:“景煊以后身边有这人在,我就安心了,就怕留不住他。”
韦春龄谈到嫁人之事,韦景煊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就想到此人,竟然一猜即中。
小钩子持着盏灯,在外面走廊上放风。她听到韦景煊的大叫,心中好奇,便把灯放在地上,耳朵贴到门上去听。
没听多久,身后便有人说话:“谁把灯搁地上了?”
小钩子听出是莫静姝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大声说:“夫人来啦!”
莫静姝皱皱眉:“小钩子?你鬼鬼祟祟地又在做什么?小姐和小少爷呢?”
小钩子结结巴巴地说:“小少爷刚……刚陪老爷喝完酒回来,大……大概睡了。”
“你让开!”
小钩子没办法,往边上让了让。
莫静姝进屋,见韦春龄床头灯亮着,她人已经钻到被窝中去了。
两个孩子在十岁以前,一直是同屋同床而眠。十岁以后,韦守中要求他们分房。但韦景煊分房头一天晚上,就做噩梦醒来,见姐姐不在身旁,便大哭大闹,以后每夜,他趁人不注意,也要溜去韦春龄床上躺着。两位莫夫人想尽办法,也制止不住孩子们的胡闹,只得先仍让他们睡一间房,但要求他们各睡自己的床,且床与床间,晚上用帘子隔开。
莫静姝看过韦春龄后,拉开帘子,过去看韦景煊。韦景煊床头灯暗着,他也进被窝睡了。
莫静姝还未走到他近前,冲鼻就闻到一股酒气。她伸手搭了搭韦景煊的额头,抱怨说:“孩子这么小,让他喝什么酒?”韦景煊闭着眼睛,“呜”了一声。
莫静姝替韦景煊掖了掖被子,就走了。
她一走,韦景煊和韦春龄立马跳下床,换到自己真正的床上。
韦景煊想要跟姐姐继续说话,被韦春龄一挥手:“我今天累了,有什么明天再说。”他只得作罢。
韦春龄虽然烦恼,但头着枕即睡。
韦景煊却翻来覆去,满脑子充斥着毁掉姐姐姻缘的法子。
他一直以为他们还小,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和韦春龄会被迫分开。他一想到白天在家看不到姐姐人,听不到她利落的话语和爽朗的笑声;晚上做梦惊醒也无法找她安慰,他的心上就好像被人戳了一刀,疼得懵了。
他睡睡醒醒,醒醒睡睡,艰难地度过了一个晚上。他听到隔帘传来韦春龄一声绵长而慵懒的呻/吟,知道这是她醒来的前兆。
五分钟后,韦景煊赤脚来到韦春龄床边,适逢她从回魂觉中醒来,看到他,便揉着眼睛,想要起来。
韦景煊按住她,自己掀开她被子,钻了进去。
韦春龄说:“你怎么冷冰冰的?”
韦景煊缩成一团,把自己的双脚踩在她大腿上取暖。他说:“我想了三个法子,或者可以助你逃婚。”
韦春龄打了个哈欠,重又闭上眼睛,含含糊糊地说:“说来听听。”
“第一个法子,我们找到侯英廷这人的错处,告诉我妈或者大姨,让她们劝说爹爹,打消他的念头。这个法子如果不行,我们用第二个法子,你假装寻死,逼爹爹放弃这念头。这个法子如果也不行……喂,你又睡着了?”
“没有,说下去,第三个法子怎样?”
“第三个法子,爹爹若实在不肯放弃他的荒唐念头,那我们只好叫侯英廷自己知难而退。”
韦春龄睁开双眼:“第三个法子,你再具体说说。”
两人头碰头,正要商讨细节,门一开,莫静姝带着祝嬷嬷走了进来。
韦景煊连忙钻出姐姐被子,想要逃走,已经晚了。
莫静姝这位土司后代脚步迅捷,臂力刚猛,一把拎起韦景煊就打他屁股:“我说过什么来着?再叫我看见你钻姐姐的床,就打烂你的屁股……”
韦景煊杀猪一样尖叫:“我不敢,我再不敢了!”
祝嬷嬷忙关上门,劝说:“夫人快别打了,嚷嚷出去,对小姐好啊?”
韦春龄也说:“多大点事?一早过来就闹得鸡飞狗跳的。”
莫静姝放下韦景煊,气说:“倒还是我的错啰?说了多少次,怎么就改不掉?”
韦景煊哭说:“我被窝冷,春儿的暖。”
莫静姝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但外人不知道。你们男女有别,这么大了还往一个被窝里钻,到时候别人议论,你们爹又要怪我。”
她今日一早来找女儿有事,不想和韦景煊多纠缠,把他交给祝嬷嬷带出去管教。
祝嬷嬷领着韦景煊走了。莫静姝看他们离开,摇了摇头,然后对女儿说:“景煊不懂事,你以后多教导着他点。他是男孩子,无所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也不知好好爱护自己的名声?”
韦春龄不耐地说:“行了行了,清者自清,你找我什么事?”
莫静姝眯眼看看她。面对韦春龄,她有时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有两个女儿,一个性格温柔美好;一个则硬邦邦的像冻住的面疙瘩。不过这次她想:“她心情不好,多半是景煊和她说了什么。”
她问女儿:“景煊刚才鬼鬼祟祟地跟你说了什么?”
韦春龄没好气地说:“他说爹要把我嫁给他手下一个军队统领。”
莫静姝暗暗点头,想果然如此。她问:“那他把侯统领的情况跟你说了没有?”
“说了。”
“你觉得怎样?”
韦春龄没料到这么快就要用上她和韦景煊想好的第一个法子了。她说:“我才十三岁,侯统领比我大十五岁。而且他以前当过土匪,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万一他以后过得不顺心,又跑回去占山为王了,难道我也跟着他去当山大王夫人吗?”
莫静姝“噗嗤”一笑,随即敛容:“这是瞎担心,有你爹在,他怎么着也不会丢掉饭碗。听你爹说,侯统领长得一表人才……”
韦春龄回想了下侯英廷的长相,似乎确实当得起“一表人才”这四字。但她对男人的美丑向少在意,丑如刘墉也好,美如和珅也罢,在她眼中都大同小异。她只知道自己正待展翅高飞,若嫁给侯英廷或任何一个人,无异于陷入鸟笼,从此不得自由,所以她才不要嫁人。
韦春龄毫无所动,冷冷地说:“可他还是个土匪。”
莫静姝叹了口气:“这倒是。其实,我也没想到你爹会突然提出把你嫁给他。”
韦春龄一听母亲口气,心里不由得燃起一丝希望,斩钉截铁地又加了一句:“总之,我不嫁他!”
莫静姝打探了女儿的口风后,就跑去和韦守中商量。
韦春龄等待她的再次到来,但左等,右等,也没见她人影。
韦景煊早上被祝嬷嬷领出去,到下午才回来。他吃饱了肚皮,又带了一包糍粑回来给韦春龄。
两人照旧躲到假山石洞中,韦春龄边吃糍粑,边将早上和莫静姝的对话告诉了弟弟。
韦景煊说:“爹爹把你嫁给那人,是想留住他,单凭一件爹已知道的事实,恐怕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心。”
韦春龄满口芝麻桂花香,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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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韦守中在莫静兰房中,脱了衣服让她给自己贴泰山黑膏药。刚贴了两张,就听到外面“蹬蹬蹬”的脚步声,韦景煊一下子推门闯了进来。韦守中夫妇看到他一愣。他也怔了怔,随即说:“大事不好了。”
韦守中皱皱眉:“怎么了?”
韦景煊说:“春儿不知为了什么事,刚刚上吊了。”莫静兰将手中膏药扔到一边,从床上跳下来:“什么!”韦景煊忙说,“不过幸好被小钩子发现,及时救了下来。”
韦守中也下了床,穿好衣服,和莫静兰、韦景煊一起去看女儿。
那间屋里已经来了好些人。莫静姝一脸哀愁地坐在女儿床边,握着她一只手。韦春龄闭眼躺在床上,雪白的脖子上触目惊心一道红痕。
莫静姝看到韦守中来了,忙站起来。其她人也噤了声。
韦守中沉着脸看了女儿一眼,问说:“她没事吧?”
莫静姝有些哀怨地说:“性命倒是无碍,但我怕她醒来后,不肯甘休。唉,她跟我说她不想嫁……”
韦守中冷冷地打断她说:“性命保住了就行,派人好好看着她。再有,这事若传出去半句,我叫那多嘴多舌的人再说不了话!”
说完他把莫静姝叫到隔壁,狠狠地说了她一顿,斥责她教女无方。
韦景煊把耳朵贴在墙壁上,隐约听到韦守中的话,心中不平,嘟囔说:“女儿快死了,他一点不心疼,反怪人没教育好,难道春儿仅是他官场交易的货物吗?”莫静兰从旁拉拉他袖子,叫他别多话。
韦景煊本还想求莫静兰劝说父亲,见到他对莫静姝的阵仗,也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