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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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父亲也尝试了下女装
韦春龄回来后, 把在天香楼发生的事如实告知了韦守中。
韦守中大怒,说粤汉铁路一事,是朝廷下达的命令, 并非他自作主张, 且他也没从中获利, 这帮唯利是图的小人, 怎么能全怪到他头上?他又责怪女儿:“你从天师堂买了泻药, 这些人好端端地同时拉起肚子来,难道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韦春龄说:“我就是要他们疑神疑鬼。”
“那个陈少培,说不定会去孙中山面前告你的状。”
“孙先生不是糊涂人, 他这么沉不住气,吃亏的只能是他自己。”
韦守中见女儿异常沉着, 倒不便再说她什么。他又想起件事, 摇摇头:“袁世凯在老佛爷面前装得忠心耿耿, 原来私底下和同盟会也有联络。嘿嘿,你说同盟会想要推动政府内部的腐化, 也许人家以后要说,袁世凯和他那一派的人大胆贪污,正是曲线救国,为革命添柴加薪呢。”
韦守中说这话时语带嘲讽,韦春龄细想一想, 却觉得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同盟会现在要她做的事, 和奕劻之流为一己之利做的没什么不同, 是非善恶, 在天秤两端, 增一分向左,减一分向右, 左左右右,全靠拿捏,期间必定有人钻空子,后世若要评论,谁又能说清楚呢?她身在其中,以后行事,更要谨慎。
父女俩因为陈少培及袁世凯勾搭同盟会的事,心情都不怎么畅快。幸好晚饭过后,来了一份电报,是侯英廷发来的,说杭州可供韦守中一家暂居,他已与友人沟通好,最迟明日,会来韦守中家接他们过去。
韦守中大喜。两位莫夫人又忙忙碌碌,收拾起行李。
韦春龄想到第二日就能见到侯英廷,也是喜轩双眉,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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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韦春龄一下楼,就听到客厅里热闹的说话声。
侯英廷的杭州朋友已经赶到,准备护送韦守中一家去他的武馆。
这人个子不高,但膀阔腰圆,透过长衫马褂,也能看到底下块块虬结的肌肉。他自称姓匡,名溪玉。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小妾和十二名弟子。
韦守中看到女儿,把她当韦景煊介绍给匡溪玉。匡溪玉笑说:“小少爷相貌堂堂,真乃人中龙凤。”
韦春龄说:“侯督办怎么没来?”
匡溪玉说:“他本来要来的,但临行突然发起高烧,手脚抽搐,考虑到这次送韦大人,路上可能受到袁世凯派人阻拦,所以我劝他留在杭州养病。”
韦春龄不知为什么,觉得和这个匡溪玉说话,让她好像被蛇信子舔了几下手背。她不禁怀疑起来。
不过这次,她的第一眼识人论并不准确。韦守中趁妻子们和匡溪玉说话,偷偷拉她到一旁,低声说:“还真被你说中了。”
“什么?”
“英廷的这个朋友,以前是十万大山里小有名气的土匪头头,被我剿了后,他投了官府,想不到现在辞了官,换个名字,开起武馆来,倒也逍遥自在。”
“侯督办怎么认得他的?”
“他在十万大山当土匪前,跟着英廷在越南边境混过。”
韦春龄一颗心放了下来。
匡溪玉喝了茶,吃了点心,便进入正题,他说:“韦大人,我刚才进来时,发现你们这儿被人盯梢了。我要护着您一个人走,或许可以,但两位夫人同行,你们行李又多,这么一路到杭州,怕要人仰马翻、血流成河了。”
韦守中说:“依你怎样?”
“我想过了,我们最好兵分两路。两位夫人,由我今天带来的十二个弟子护送,坐火车去杭州,烦小少爷扮成大人,和他们同行。大人则由我来保护,我们先坐马车回旅馆,再从旅馆到码头,走水路去杭州。”
韦春龄见韦守中不作声,便代他问:“我扮成我爹没事,可你们两人就这样走出去,盯梢的不立即发觉了?”
匡溪玉说:“所以,我带了她来。”他指指自己的小妾。韦春龄先反应过来,忍不住觉得好笑。
韦守中愕然:“你要我扮成她?”
匡溪玉有点尴尬地笑笑:“委屈大人了,不过谁也想不到,大人会和我一个妾氏掉包,所以,不容易被歹人发现。”
韦春龄忍笑,说:“我看这法子挺好的。昨天刺客都直接杀进屋里了,这凶险之地,只要能尽早离开,怎么都行。”莫家姐妹也在旁帮腔,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韦春龄换了她爹的衣服,粘上胡子,戴上帽子,很快装扮妥当。
韦守中则很花了些时间。匡溪玉带来的小妾,身高、体型和韦守中相似,唯独差了个肚子。韦守中好不容易把自己套进了衣服,却怎么也拉不上裙子。莫静兰临时拆拆缝缝,改了裙子腰身,才总算让他上了身。
莫静姝刮了丈夫胡子,又替他描眉涂粉。韦守中几次催她:“差不多行了。”她被催急了,发起火来,冲他说:“你以为我画着好玩呢?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万一叫人识破,甚或起了疑心,你没准就把命送在路上了。侯英廷又不在,保得定别人对你多忠心呢。”莫大夫人对侯英廷没能亲自来接他们,还是憋了口气。
韦守中难得被他夫人呛得一言不发,板着脸,完成了全套装扮。
众人再看到韦守中,均想笑而不敢笑,表情十分微妙。
匡溪玉让韦守中挽着自己胳膊,一起出去。韦家其他人跟在后面送他们到匡溪玉的皮蓬马车旁。
韦守中闪电般钻进马车。匡溪玉也要进去时,另一人快他一步,先进去坐在韦守中身旁。
匡溪玉问韦春龄:“刚才那位是谁?”
韦春龄说:“他是侯督办的随从甘熊。”
匡溪玉一皱眉:“快叫他下来。他是英廷留下来保护韦大人的吧?现在‘韦大人’又不和我在一块,他莫名钻进车内,岂不引人怀疑?”
莫静姝、莫静兰齐齐让甘熊下车。车中韦守中也对他说:“甘兄弟,你暂且别跟着我,和景煊他们一起去火车站吧。”
但无论别人怎么说,甘熊就是不下车。
韦春龄多少比别人了解些甘熊,她说:“是不是侯督办嘱咐过你,无论如何,也不得离开我爹身边?”
甘熊点点头,感激地看她一眼。
韦春龄说:“多个甘熊,也不碍什么事。匡先生,你还是快走吧,我们一群人杵在这儿,更叫人怀疑。”
匡溪玉一脸不快:“既然这样,路上出了事,可别怪我。”他一猫腰,也进了马车。
车夫赶车走了,韦春龄心里又滑过那种凉飕飕的奇怪感觉。
匡溪玉来的时候,已经把火车票给了莫静姝。他和韦守中离开别墅十五分钟后,另两辆马车到了门口,靠街停着。
韦春龄和莫家姐妹上了第一辆马车。唐伯、韦四喜他们指挥将行李搬上第二辆马车,然后韦四喜去第一辆车的车夫旁边位子上坐好,两个丫头进了第二辆车。唐伯在门口和他们道别。
这两辆车走得不快,匡溪玉留下的十二个武馆弟子,不疾不徐地跟在两辆车周围。他们个个白衣短打扮,头缠白布,腰插兵刃,一路上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车子到了火车站,那十二个人相帮将行李放到车上,看韦家人坐好了,才向他们告辞。
韦春龄说:“怎么你们不陪我们去杭州吗?”
十二人中为首一个说:“老爷夫人们坐这趟车先走,我们坐下一趟。”
十二人走了,离发车还有快半个小时。
两位莫夫人因为平安上了火车,十分欣慰,已经探讨起一路上的娱乐活动。韦春龄却因太过顺当,反而觉得不安。她想:“那些监视我家的人,看到‘韦大人’离家,怎地也不阻止?难道是太过突然,还来不及应对吗?也是,若非英廷哥哥,爹也不会想到去杭州。哎哟,刚才那十二个人冒着风险护送我们,全是出于英廷哥哥的情面,我怎么不给些打赏就让他们走了?”
韦春龄问莫静姝要了些钱,下车去找那十二个人。她想那些人目标明显,一找便能找着,谁知问了几人,都说不知。她想:“难道他们的‘下一趟车’,不是今天的,所以已经走了?”
正想着,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身后说:“大人,是你吗?”
韦春龄心头一跳,回头就看到侯英廷俊朗而高大的身影。
侯英廷乍见韦春龄,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景煊弟弟?”韦春龄看着他,表情古怪,好像刚刚生吞了一只臭鸡蛋。侯英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也好看起来。
有个青年男子和侯英廷一起来的,他赶上侯英廷,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韦春龄,不明白侯英廷怎么对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如此神情。他推了下侯英廷,笑说:“不和我介绍下吗?”
侯英廷尴尬地笑了笑,介绍说:“这是我在杭州开武馆的友人陆多青。”陆多青说:“那这位呢?难道是韦大人?”“这位……”
侯英廷话还未完,就被韦春龄一把抓住手腕:“你说要去杭州找一个开武馆的朋友,就是这个人?”
侯英廷一脸惊讶:“是啊。”
“你还有没有其他在杭州开武馆的朋友?”
“没了。”
“匡溪玉呢?你没让一个叫匡溪玉的人代你来这里接我们?”
“没,匡溪玉是谁?他说我让他来接你们?”
韦春龄知道上当了。她拉着侯英廷上车见莫家姐妹。她们见到侯英廷,都露出惊奇之色。
韦春龄说:“我们中计了,早上来接爹的,不是侯督办的朋友。”她说着三言两语把今早的情况告诉了侯英廷他们。
侯英廷说:“我和陆兄今天一大早从杭州赶过来,刚刚才下火车,准备去接大人,想不到,有人冒我之名,已经捷足先登了。匡溪玉,匡溪玉……”
莫静姝急说:“那人把大人拐了去,必定不安好心,得赶紧把人找回来啊。”
侯英廷想了想,说:“陆兄,辛苦你坐这班车,将两位夫人先护送去杭州。我留下找韦大人。”陆多青点点头。
韦春龄说:“我也去!”莫静姝忙抓了她。她当着外人面不好明说,急得面红耳赤:“你能干什么?你爹凶多吉少,你要再出什么事,让我以后怎么办?”
韦春龄也有点急了:“大姨,你糊涂了。妈妈,你快劝劝大姨,别耽误我们去救爹。”
莫静兰说:“姐,有侯督办陪着,景煊不会出事的。你不是最信任侯督办了吗?”
莫静姝被她一语点醒,犹犹豫豫地放开了女儿。
韦春龄怕她再罗唣不清,暴露了自己,一溜烟地下了火车。
莫静兰对侯英廷说:“侯督办,你相帮看着点那孩子。救人如救火,你别管我们,快些去吧。”
侯英廷只当他们一家人感情深厚,也没多想。他向两位夫人告辞,又简单嘱咐了陆多青几句,便下车去找韦春龄。
韦春龄已经在车站门口拦了一辆出租马车,她一看到侯英廷,便冲他招手,侯英廷赶紧坐了上去。
在车上,韦春龄又将今天早上的事详细告诉了侯英廷一遍。
她十分懊恼:“我一来就察觉不对,但爹认得这人,还说这人确实是你以前的同伴,他又将出走安排得井井有条,仓促之中,我竟被他骗过。”
侯英廷皱眉思索:“大人说,这人是我以前的同伴?”
“爹说他曾在十万大山里当过土匪头头,后来投诚了朝廷。在那之前,跟你在越南边境混过。”
“你再将他的样子描述一下……景煊……”
韦春龄面色苍白,双手冰凉,她说:“若爹这次,竟命丧贼手……”
侯英廷和她对面而坐,这时便倾身过去,抓起她一只手:“这种事,等既成事实了再考虑也不迟,现下你冷静想想,下一步准备怎样?你说出来,我全力配合。”
韦春龄被他温暖的大掌抓着,心里一暖。侯英廷的声音中也有一股恒定的威严力量,像海底的磐石,任凭周围海水旋转奔涌,它自屹立不动。韦春龄本来也不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一时失控,马上又稳了下来。她回握了下侯英廷的手,冲他感激一笑。
侯英廷心脏猛地一跳,他有些烦闷地想:“怎么又来了?”
韦春龄脑中飞快思索,她想:“匡溪玉既然不是英廷哥哥的朋友,那多半是袁世凯派来的杀手。胡弗说他是揭了悬赏榜,才接了杀爹的活。天香楼里那个苗老板,也说过挂悬赏榜招刺客的话。这个刺客,兴许也和那个榜有关。”
韦春龄忽然大声对车夫说:“劳驾,去天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