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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38.乱

书名:春煊 作者:印久 字数:5398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8:38

小钩子和那木看着韦景煊, 都觉手足无措,幸好他抽了阵,自己停下来。

小钩子和那木合力将他抬到床上。这时, 祝嬷嬷打发走了闲杂人等, 也走进来。她拿水给韦景煊漱了口, 又帮他脱掉外衣, 塞进被窝。

祝嬷嬷听二人描述韦景煊刚才的状况, 一口断言:“这是羊角风发作。”

那木说:“她以前发过吗?”

祝嬷嬷摇头,虎着脸说:“他以前成天开开心心的,这病心情抑郁的人才容易得。”

那木垂泪:“都怪我。她本来被阿玛他们抢来, 就很可怜,要说整个王府中, 大概只有我, 才能和她说几句真心话, 替她排解些忧愁,但我为景煊哥哥的事和她闹别扭, 她定是为我不理她,才愈发苦闷,得了这病。”

小钩子听她提到“韦景煊”,忽想起一事,脸色大变, 她说:“小姐犯病, 得让小少爷知道, 我这就去找她!”

那木尽管在悔恨之际, 脸上仍忍不住一红。

祝嬷嬷犹豫:“你现在去?这么晚了, 她早睡下了。”

小钩子急说:“睡下了也得起来,你忘了贝子去找大夫, 大夫随时就会过来吗?”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祝嬷嬷忙催着她走。

小钩子转身要走,被那木叫住,她说:“你骑我的自行车去。”小钩子跟那木一起去她那里,那木叫人取来她的自行车。小钩子以前跟这院的丫头们玩时骑过这车,跨上去,风驰电掣般走了。

那木总是惦念韦景煊,想了想,还是回到壹心院中。

韦景煊卧房外站了两个丫头,那木一过去,她们就把她拦住了。那木听到屋里传来嗡嗡的声音,不由得奇怪。一个丫头对她说:“小郡主,烦你在外面稍坐片刻。祝嬷嬷说大少奶奶这是邪灵上身,广西那边有专治这个的咒语,她从头到尾念一遍,大少奶奶便可性命无忧,但在她念咒期间,谁也不能进去打扰,不然咒语反噬,反而害了施咒人和被施咒人。”

那木想:“刚才不还说是羊角风吗?怎么又成邪灵上身了?”她将信将疑,只得在外面坐着。里面念咒声传出来,如云布长空,连绵不断。

她坐了片刻,载振带了个大夫来了,那两丫头也把他们拦住。

载振说:“荒谬,好歹是我行大礼娶过门的女人,不能叫这起愚夫愚妇瞎折腾死了。”他说着就要往里冲,这次却被那木拦住。

那木问两个丫头:“祝嬷嬷说多久能好?”

“说是一盏茶时分。”

“大阿哥,你听到了,我已在这儿等了大半盏茶时候了,你再稍等片刻,就能进去了。”

“你也和她们一起胡闹!”

“大阿哥,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信错了不过被人笑话一场,能损失什么呢?你娶大阿嫂后,就把她撇到一边,不闻不问,现在若再害了她性命,你宁不自愧?”

载振被她说得垂下了头,在一旁坐下。大夫见他妥协,也只得陪坐,脸上却露出讽刺的笑容。

那木虽一时说服了载振,心里却也着急,盼着祝嬷嬷早点结束这劳什子咒语。

就在载振忍无可忍之时,里面咒语声终于断了。载振看了那木一眼,那木当先冲进去,载振和大夫随后跟上。

祝嬷嬷见到他们,没事人似地把大夫带至床边。

大夫偷眼一瞧,见床头帷幔半遮,隐约看见个美人,奄奄一息地躺着。美人虽在病中,姿色依然撩人。大夫忙垂下眼,不敢多看。

祝嬷嬷拿了张椅子让大夫坐下,床上人伸出一条玉臂,给他把脉。

大夫把了半天脉,又斗胆要求挂上帷幔,让他看一看脸,看好了脸,又看口腔,看好口腔,他火速写了张方子给载振。

载振见药方上写的尽是些无关痛痒的药,不禁一皱眉,说:“梁大夫,内人这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大夫说:“从大少爷描述的发病症状看,多半是羊角风,但我的脉搭下来,大少奶奶气血充盈,身体健康,所以,我只开了些安神静气的药。”

床上的人这时忽然开口:“劳烦大夫,再开张熄风定痫的方子。”

祝嬷嬷也说:“好好的怎么会犯病呢?既然有可能是羊角风,还是对症下药吧。”

大夫没法子,只得又开了张治疗羊角风的方子,临走再三嘱咐,若再出现发病迹象,才可服用,不然,只服第一张方子上的药即可。

送走了大夫,载振回去安毓秀处歇息。那木要留下来陪夜,顺便想等小钩子带韦景煊过来,但祝嬷嬷要她回去休息,合佳氏又三番两次派人来叫女儿,她不得已离开。

她一走,床上人便一骨碌爬起来。屋中一口大柜子的门也从里打开,小钩子托着一人走出。

床上人忙过去,一把抱住柜里的人,将他重新放入被窝。

韦景煊有气无力地说:“春儿,多亏你及时赶到,不然大夫一搭脉,就识破真相了。”

韦春龄说:“你别说话,好好养神。我去叫辆车,先把你送去我那里,我们交换两天,等你好了,再换回来。”

韦景煊摇摇头,流泪说:“我从没有过这病,万一因此死了,我要死在她身边。”

韦春龄忙说:“别胡说八道,不过是羊角风,得的人多了,也没见谁因此死的。你别再说话了,好好养神。你不爱换,就不换了。”

祝嬷嬷深深叹了口气。

韦春龄让小钩子按大夫开的第二张方子去抓药。王府有自己的药房,这一点倒难不住人。

趁小钩子去取药、煎药的当儿,韦春龄和祝嬷嬷商量了下对策。韦春龄觉得载振请来的大夫已经诊断过“大少奶奶”无事,短期内应不会再来。祝嬷嬷临时想出的咒语拖延法子给了她灵感,她让祝嬷嬷干脆大张旗鼓,去和尚庙里请人来做几次法事,替韦景煊驱邪,她找个医生,趁机混在法师中进来,替韦景煊治病。

祝嬷嬷透露了自己的忧心:“贝子今天来,似有同他修好关系的意思。这次因他发病,阴差阳错地混了过去,但贝子既起了这份心思,难保不再来罗唣。你们也一天大似一天了,长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韦春龄说:“先以病作借口,挡贝子一阵。等景煊病好了,我再同他商量此事。”

当晚无事,韦春龄在韦景煊屋里睡到早上,才从边门偷偷溜出王府。

次日,祝嬷嬷当真请来了一班和尚做法事驱邪。韦春龄请的医生,也顺利混进来,替韦景煊看病开药。韦景煊一直觉得自己会复发,终究性命不保,见医生云淡风轻的样子,先还疑神疑鬼,疑心他和韦春龄她们串通了,故意向他隐瞒病情,过了几天,一切正常,他才放下心来。

这期间,奕劻和载振都来探望过他。奕劻真心关切,送了不少补品。载振则不露声色,猜不透他心里想法。

那木完全原谅了韦景煊,而且因韦春龄每日必来探病,她也像张护身符似的,天天守在韦景煊床头,叫韦景煊又是感动,又是无奈。韦春龄怕再刺激弟弟,每次那木若在,她待不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如此过了五天,韦景煊自觉已经好了,但祝嬷嬷不放心,仍要他多躺多休息。韦景煊五天没洗澡,只简单擦了身体,他要求起码让自己洗个干净,对于这一点,祝嬷嬷勉强让步了。

诸人把一只彩漆圆木桶放入韦景煊卧房,留下小钩子一人服侍他洗。

韦景煊躺了几日,精力弥盛,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个干净后,就开始和小钩子胡闹,时不时拿水泼她,把她的妆都泼糊了,黑色眼影晕染开来。

韦景煊指着小钩子的脸哈哈大笑。小钩子打了他两下,急忙冲去前面房间照镜子。

韦景煊自个儿没劲,大叫说:“小钩子,你去哪儿了?快回来!水冷了,我要起来啦!”

小钩子在前面说:“我补妆呢,你自己起来吧。”

韦景煊抱怨了几句,只好自己赤条条地爬出木桶,拿毛巾擦干了身体。

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卧房朝北一面的窗户上突然响了一下,好像什么东西碰撞到了窗框。

韦景煊说:“是谁?”外面又阒然无声了。

小钩子补好妆进来,叫说:“你怎么还不穿衣服?这要又着了凉,我要被祝嬷嬷念叨死了。”

韦景煊一边由她为自己穿衣,一边问她:“朝北那几扇窗户从来不开,那外面是哪里?”

“既然从来不开,我怎么知道外面是哪里?”

“我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别有人在外偷窥吧。”

“你生场病,人就神经兮兮的了,谁没事在外偷窥?”

“死丫头,我真听到‘砰’的一声。”

“哪知不长眼的鸟撞上窗框了吧。”

二人笑了一回,但韦景煊到底不放心。

这几扇窗被钉死了,从屋里打不开。韦景煊找来一个在王府长大的丫头问了,知道后面有一条小径,或者说,是高墙和房子间的一条空隙。原来壹心院曾经是奕劻一个宠妾的住处,主屋后面和奕劻嫡福晋合佳氏所住慈懿堂只隔着虚落落的一道竹篱,后来好像是壹心院少了东西,找不到偷窃的人,两边下人都受到怀疑,合佳氏一气之下,命造了堵高墙,从此杜绝两边下人私下穿篱往来。

韦景煊叫丫头带自己去看看,果然他的卧房后面有一堵近三米高的墙,房与墙间有一条极窄的小径,因常年无人打扫,苔藓处处,杂草丛生。一只老鼠看到韦景煊他们过来,吓得一哆嗦。韦景煊和走在他身后的丫头抱在一起大叫。老鼠贴着墙壁飞一般从他们身边溜过。

韦景煊拍拍胸口,加快脚步,走到那几扇钉死的窗户处。他忽然一顿,然后弯腰拾起一只红底绣金线的香囊,问背后的丫头:“你见过这香囊吗?”

丫头凑过来看了一眼:“呀,我知道!这是去年端午节,我们几个一起做的香囊。这只上面绣了个‘渠’字,是安奶奶房里渠红姐姐的。怪了,这香囊怎么会掉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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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安毓秀瞪大了双眼,像看怪物似地看着渠红。

“我要胡说一个字,天打雷劈!”渠红急了,争辩说,“我从窗缝看进去,他正好洗完澡,从桶里出来,赤条条的,在那里晃着找毛巾擦身。我若连这个都能看错,我白生一双眼睛了。”

“你没事跑人家那里做什么?”

“谁说没事?大少爷那天去壹心院找他了,虽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大少爷态度变了。他这几天又出去叫局鬼混,晚上也不来这里了。我这是替你担心,所以才去探个明白,谁知道……”

她说到这里,便住了口,脸朝门口问:“谁在外边?”

有人敲了敲门,接着,韦景煊笑着走了进来。

安毓秀和渠红本能地一齐站起。

韦景煊说:“外头没人,我就自己进来了,没吓着姐姐们吧?”

安毓秀仍没从渠红带给她的冲击中恢复过来,见韦景煊是女装打扮,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渠红一脸戒备,说:“那干人,大少爷一不在,就不知跑哪儿躲懒去了,回头看我不一个个把他们的皮给揭了。大少奶奶从来不光顾我们这儿,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韦景煊觉得这丫头的话十分刺耳,便也收起笑容:“刚才在我住的小院旮旯里,有人捡到了这只香囊,说是这里的东西,我左右无事,就亲自送来了。”

他把香囊扔给渠红。渠红还没察觉自己失了香囊,不觉脸上一红。香囊到手后,似又与原来有所不同。

韦景煊说:“这是渠红姐姐的东西吧?还是拆开看看,别短少了什么才好。”

渠红听出他话外之音,将香囊拆开,里面竟多了张一千两的银票。

渠红心里“砰砰”直跳,忙将银票拿给安毓秀看。

安毓秀只瞥了一眼,问说:“这是什么意思?”

韦景煊说:“姐姐是大学士的女儿,自然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不过令尊早逝,本家已经没什么人。贝子虽关心姐姐,但他自己尚是泥菩萨之身,手头紧张。王爷又贵人多忘事,想不到姐姐这里。太太就更不用提了,别人现有的,她还恨不得都搜刮了,别说让她主动给人什么了。姐姐一人要带两个孩子,加上贝子近来常常留宿此间,那些跟贝子的人,个个少不得打点周旋,花费想必不少。我早就钦佩姐姐学识,仰慕姐姐为人,想要亲近,苦无人通好。这次机缘巧合,正好完了我一个心愿。这点心意,还望姐姐不要拒绝。”

他一番话恰好说到了安毓秀的痛脚,渠红几分钟前还金刚怒目,一下子被他说的菩萨低眉。她心想:“怪道这一年来除了跟太太的,人人都称道这位‘大少奶奶’呢,真正能体恤人的难处。我们穷的都要当东西了,难得他肯下这场及时雨。而且,他是男人,断不会和小姐争宠,不过为了某种缘由,要我们替他遮掩则个,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渠红拼命朝安毓秀使眼色,要她接受韦景煊的好意。哪知这位大学士的女儿有股牛劲,她低头思索片刻,对渠红说:“把银票还给这位先生。”

渠红快哭出来了。韦景煊听到“先生”二字,脸色也变了。

渠红委委屈屈地递还银票。韦景煊不接,他说:“我之所以这副样子进入王府,实在是有我逼不得已的苦衷。此事不会危害到王府分毫,姐姐就真的不能通融吗?”

安毓秀说:“这丫头告诉我,我本来不信,但你这一来,我信了。”

韦景煊咬牙:“所以呢?你要赶我出去吗?”

“我会将此事如实告知贝子和王爷,具体怎样发付,则非我所知。”

“我在府中这么些时候,和多少太太小姐们厮混,一旦真相大白,你就不怕众口铄金,败坏了这些人的名声?”

渠红说:“是啊,犹其小郡主,她不少次和这位,和这位同床共枕,一旦说出去,不害死她了?”

安毓秀脸上略显犹豫之色,但她说:“此事实在重大,我无法决断。小郡主是王爷的掌上明珠,相信他会妥善处置的。”

韦景煊好说歹说,软硬齐施,安毓秀就是不松口。

渠红叹说:“我家小姐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对不住,银票请收回去吧。”

韦景煊急得火烧火燎,目泛红丝,他向安毓秀跨近一步:“你真的,非拆穿我不可吗?”

安毓秀一惊,手臂已被他抓住,她叫渠红:“快,快去叫人来!”

渠红也吓坏了,没去叫人,倒先朝韦景煊扑过来,要他放开安毓秀。韦景煊心想:“都是这贱婢惹的事!”他心中恨极,放开了安毓秀,抓了渠红,将她用力一推。

他到底是男子,渠红力气不及,人撞到墙上,磕到了后脑勺,昏了过去。

安毓秀看到渠红沿着墙滑落,雪白墙面上多了条蚯蚓似的血痕,以为她被韦景煊打死了,她惊痛之下,双眼一翻,也昏了过去。

韦景煊忙回身接住她。

安毓秀个子矮小,身材丰满,抱在手里软软一团,好似小动物一般。

韦景煊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真实身份即将暴露不说,指不定还打死了人。他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一锅杂煮,又烫又乱,忽一低头,看到了安毓秀,混沌之中一道亮光闪过,他想:“她要告发我,是看准了我对她无可奈何,若我也捏有她的把柄,她岂敢再多口?”

他不及细想,抱着安毓秀,一鼓作气向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