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让新郎给我们的新娘子再求一次婚, 大家说好不好？”主持人话落，台下立刻沸腾一片，口哨声, 敲碗筷声, 都一块来了。

“好！”

男主角只好手捧玫瑰花单膝跪下, “兰兰, 我爱你, 嫁给我吧。”

小胖早已经红透了脸，赶紧把手搭上老公的轻轻地拉他起来。

“新娘子要接过花哦。”主持人在一旁提醒，又说：“你看我们的新郎多细心, 大家应该没数过这有多少朵玫瑰，只知道很多对吧？我告诉大家, 这束玫瑰整整一百朵, 寓意百分百的爱, 还有另一个解释就是，一百朵玫瑰代表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主持人举起红酒，“让我们一同举杯，祝贺这对新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倪晶把红酒举到眼前，灯光下的葡萄酒带着琥珀色, 一漾一漾, 像能荡出她的曾经, 曾经的一百四十四朵玫瑰, 曾经的求婚。已经远去了, 他只是大哥，她只是妹子。本来的模糊, 今天却清晰起来。倪晶仰头，一口把红酒喝光。

“伴娘好酒量，来来，再添，再添。”旁边的人起哄地叫起来。

倪晶接过满满的一杯，旁边的卓志杰看着殷诺毅，摇了摇头说：“又不是啤酒，有谁这样喝。你看着你家倪晶吧，她喝了不少了。”

殷诺毅左手揽着倪晶的腰，右手拿过她的杯子，“这杯我替她喝。”

倪晶却抢过殷诺毅喝了一半的杯子，接着咕噜咕噜地给自己灌下去。

卓志杰呆滞地看看倪晶，又看看殷诺毅，用力眨了两下，看见倪晶半倚在殷诺毅的身上，晃着空空的高脚杯，“谁帮我再添？”

旁边几个一听，立刻帮她把杯子又添得满满的，“伴娘的酒量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兄弟俩再敬你一杯。”

倪晶举杯又准备喝下去，殷诺毅抢过杯一口把它灌完，扶起倪晶对卓志杰说：“你帮我给小胖说一声，倪晶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殷诺毅的车速开得很慢，他怕倪晶吹风太厉害了要吐出来。

车厢里静静的，只有萨斯风的纯音乐在低低地旋着。

“停车。”倪晶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声调的一句，听不出喜怒哀乐。

殷诺毅也没有问，靠边把车子停下来。

倪晶下了车，扶着栏杆走。

殷诺毅上前扶着她的腰，“要走走吗？”

“呕——”倪晶抓着栏杆吐了起来。

殷诺毅顺着她的背，“没事干什么和他们拼酒？”

倪晶没有直起腰，还是那姿势，泪眼承受不住重力，坠下去了，眼前又清晰起来，“你说小胖她幸福吗？”

“应该会幸福的。”

“小胖会幸福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殷诺毅听出了倪晶的哭腔，他蹲下去，仔细地给倪晶擦干净嘴边的污秽物，再拿出一张纸巾给她吸着眼泪。

“我们也会幸福的。”殷诺毅把倪晶扶起来抱到怀里，“怎么最近老是哭呢？”

“我害怕。”

“你觉得你要变心了？要抛弃我了？”

“没有！”倪晶想要抬头辩解，却让殷诺毅压着。

“你听听我的心跳，跳得多快，我都怕他一个不小心跳了出来，那样我还不知道怎么装回去呢。”殷诺毅抬起倪晶的脸亲了一下，“幸好你答没有，要不下一秒他肯定不跳了。”

倪晶定定地看着殷诺毅，刚洗涤过的眼珠子，清澈乌亮。

“我说过永远都会守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呀，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我以为那天是我生日，你故意哄我的。”

殷诺毅捏着倪晶的鼻子摇了摇，“我的小傻瓜啊，哎，就会一味胡思乱想。我等了那么多年，守了那么多年，你终于答应我了，我怎么会那么傻扔下你一个，然后自己躲到一边去独自舔伤口。”

“你是真的不会扔下我一个？”

“绝对不会！”

“真的不会骗我？”

殷诺毅举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

倪晶把他的手拿下来，“不用了。”

“不相信吗？”

“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是这样唱的：也许承诺不过因为没把握。或许我一直在不断地索要承诺，正是因为我内心的恐惧吧。我害怕，我不能确定。”

“我会消除你心中的恐惧的，给我点时间好吗？”

“嗯。”

殷诺毅把倪晶的长发挽到耳后，再给她理了一下刘海，“以后别再老是哭了，你的眼泪就是煮沸的油，一滴滴浇在我的心上，”他握住倪晶的手抚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灼得我的心好疼好疼。”说完又牵起倪晶柔荑啄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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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晶已经累得不行了，连续一星期加班，年尾，什么都要做总结。殷诺毅也很忙，他下班过来，倪晶的时间也刚刚好。今天最后一天了，明天元旦，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倪晶收拾好东西，看了下手表，八点，时间应该刚刚好。其他人早下班了，办公室里就倪晶一个人。果然一会手机就响了。

“倪倪。”

“我好了。”

“我还差一点，再给我半个小时。”

“那你忙吧。”

“记得要等我。”

倪晶刚合上电话，铃声又响了，她看也没看来电就直接接了。

“我没走，我在等你。”

“倪小姐，你好。”

“呃，你好。请问你是？”对方是中年妇女的声音，倪晶吓了一跳，但那不是黎阿姨的声音。

“我是诺毅的妈妈。”

“殷伯母你好。”

“我想见你一面，现在方便吗？时间不长，我只需要半小时。”

“可以的。但我现在还在办公室。”

“我知道，我就在你们公司楼下，我现在上来。”

“殷伯母你好。”倪晶从位置上站起来，微微鞠了一下躬。

殷太太点了点头，也没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不喜欢兜圈子，就直接说了，希望倪小姐不要介意。”

“呃，不会。殷伯母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诺毅没了你不行，可能你也清楚。他毕业那年的生日专门搞了个订婚晚宴。倪小姐是主角，应该知道吧？”

“我，我知道。”倪晶瞥开眼看向桌上的仙人掌。

“那年闹了那么大的一个笑话，我也不想提出来让大家尴尬。今天我过来，只是想说希望你对诺毅好点。”沉默了一会，才说：“今天他正式收购了昊天集团，回来就给我们说要娶你。”

倪晶从仙人掌那收回视线，只看了殷太太一眼，又瞥向那仙人掌上细细密密的绒毛小刺，“我不知道，也没答应。”

“无论怎样，那都是你的权利。我只是希望你能对诺毅好一点。”

“我……”

“要说的我都说完了，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殷太太已经走了，但倪晶还是楞在那里。结婚，结婚离她太遥远了，应该说幸福离她太遥远了。

殷诺毅半个小时后来到倪晶公司的楼下，打手机却一直没人接，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殷诺毅停好车上去。

殷诺毅一到办公室就看见楞在那，雕塑一般的倪晶，他悄悄地绕到她后面，一下把她抱起来。

“啊。”倪晶低呼一声才回过神来。

“倪倪，在想我吗？”

“呃，先把我放下来吧。”

“办公室里都没人了。”

“我饿了。”

“也对，今天是晚了点，都八点半了。我们先去吃饭，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倪晶只是把一大块牛排切成小块，又再把小块切成更小块，却是一口也没有吃。

殷诺毅尤自沉醉在自己编织的美好中，没有发现倪晶的不妥，他喝了口红酒说：“倪倪，我今天把昊天集团成功收购过来了。”

“哦。”

“以前我和我爸妈提过，他们说只要我能成功收购昊天，我的婚事就可以自己作主了。”

“是吗？”明明是个问句，倪晶却说得平淡无波，没有一丝情绪。

“嗯 。”殷诺毅握起倪晶的手，“倪倪，你可以嫁给我不？”

倪晶终于抬眼对上殷诺毅的眼睛，但她的眼神却是那样迷茫和不知所措。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准备。我只是太高兴，等不及了就先说出来了。倪倪，我一定会给你补回求婚的。”

倪晶抽回手去低头又在切牛排，一块牛排要成肉丁了。

殷诺毅终于觉察到倪晶的不对劲了，“倪倪，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有。”

“半个小时前不还是好好的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没有。只是一直加班，太累了，没胃口吃太腻的，想好好回去睡一觉。”

“哦。”殷诺毅松了口气，“我打包几个素菜，你回去吃。”

倪晶没有再说话，静静地走在殷诺毅旁边，上了车，到家，下车，上楼，开门，进去。

殷诺毅也跟着进来。

“你？”

“我看着你吃完那几个素菜，我就回去。”

“我现在不想吃。”倪晶拿了睡衣就进浴室了。

倪晶出来看见殷诺毅还坐在沙发上，也没有太惊讶，拿起吹风机吹头发。

殷诺毅走过来拿过吹风机，用手温柔地给她一边理着头发，一边吹。

“你不是有东西要问我吗？”倪晶看着镜子里的殷诺毅。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

“殷伯母今天来找过我。”

殷诺毅关掉吹风机，用梳子给倪晶细细地梳着长发，轻描淡写地应了句：“哦。”

“她说希望我对你好点。”

殷诺毅却没有再说话了。

倪晶站起来，直接走上床，盖上被子睡觉。闭上眼睛，黑黑的眼帘里清晰地过着一幕又一幕。

第一次与学长相遇，他背了她一个星期去看病。那个晚上第一次听见他对她的表白，还听见海浪低低的附和。从秋天到冬天，他天天晚上等在她打工的店外等她下班送她回去。大过年的喜庆日子，他因为见不到她，联系不到她，喝酒喝到胃出血。那个订婚生日酒会，她狠狠地跺了他一脚，说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他。大哥成为植物人后，他从英国飞回来了，天天等在她宿舍楼下，就为看看她。

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她说她不要再当刽子手，他说原来他连假装的幸福都得不到。第二天的感冒发烧，他抱着她上医院，抱着她回来，给她做皮蛋瘦肉粥，他说，虽然她不是小孩子，但需要别人像小孩子一样照顾着。多年的噩梦，那天却多了阳光，多了怀抱。他还说，不会扔下她一个，永远不会。那天是两年之约的第一天。

二十四岁生日那天，他从大样的彼岸赶回来，还因为煎牛排而烫伤了一大片，他却是那样兴奋地说，值了，值了，就算手废了也值了。他说从前没有骗过她，以后也不会骗他。他还说让她当他的小傻瓜，什么事情他来想，他来烦。

殷诺毅就坐在她床边，安静地。

倪晶侧过身去，张开眼，窗外的星星闪啊闪，调皮地看着她。

“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说过我看着你吃完那几个素菜，我就回去。”

“我实在吃不下。”

“但你也睡不着。”

“我害怕两年没到，天又要把我的幸福收回去了。”

“我答应过你，什么事情都让我来想，让我来烦。我去把菜热一下，你乖乖的把它们吃光，然后再上床睡觉。听话？”

倪晶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枕在手臂上看着殷诺毅。

殷诺毅揉揉她头发，笑了一下说：“乖乖的，听话。一会我把它们拿进来。”

吃完东西，殷诺毅还是没有离开。

“我吃完了。”

“嗯。”

“你可以回去了。”

“非得要赶我走吗？我又不是大灰狼。”

倪晶躺下床，她知道殷诺毅就坐在床边，黑暗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倪晶终于敌不过睡意的侵袭，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睨晶张开眼，就看见殷诺毅的脸部大特写，他坐在床边，趴着床头睡着了，下巴有点点的青色胡子渣。

倪晶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床，但还是把殷诺毅弄醒了。

“你昨晚怎么没回去睡觉。”

殷诺毅揉揉肩膀：“醒了？我看你昨晚有心事，我怎么好放心回去，本想等你睡着之后再走的，结果一等就睡着了。”

“这么冷的天不盖被子睡着了，最容易感冒。”

“你关心我吗？”殷诺毅紧紧抓住倪晶的双手。

“殷伯母托我对你好一点。”

殷诺毅从床上跳起来，“等我半小时。”说完匆匆地梳洗了一下就出去了。

倪晶换好衣服，梳洗完毕，正准备做小米粥。

半个小时都没到，殷诺毅就回来了。倪晶一开门，殷诺毅就单膝跪下，把一大束火红的玫瑰举到倪晶面前，再打开钻戒盒子，那钻石起码是好几克拉的，光芒四射。

“倪倪，我爱你，今生今世，我只爱你，若有来世，我还是只爱你，嫁给我好吗？”

钻石的光，让倪晶又想起了曾经的求婚，那天的车祸，“两年还没到，现在太早了。”说完立刻转身进去，她害怕这样的场面。

殷诺毅以为倪晶生气了，追进去，把花和戒指往沙发上一扔，从后面抱住倪晶，“倪倪，别生气。是我太急了点。”

“小米粥吃吗？”

“倪倪，”殷诺毅把倪晶转过来面对自己，“你不生气了？”

“我只做了小米粥，要是你不喜欢吃，楼下有面包店和粥品店。”

殷诺毅兴奋地倪晶脸上啄了一下，“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我最喜欢吃了。”

吃过早餐，等殷诺毅走了之后，倪晶也跟着出门。

倪晶在坟前放下□□，那么多年，她终于来了，但只是看着妈妈的照片。

“妈妈，真的好久没看你了。今天过来也顺道看看爸爸。今天他向我求婚了。我还是害怕，所以拒绝了。但，我又害怕这样把自己关起来，幸福再也进不来了。现在我既害怕又期待生日，二十五岁了，那就满两年的约定了。到那时候，眼前的一切还会插上翅膀飞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