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行婚礼的日子是蔡大头和父亲选的, 在这件事上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在日子定下来的第二天，蔡大头的父母回到了清水街。

蔡大头的爸爸倒是一脸笑意，只是他的妈妈就一副愁苦不堪的样子。

他们来找我的父亲商量事情, 至于什么事情我是一概不管的。

这么多年来, 我再次见到了蔡大头的妈妈, 这个女人当初在我面前打蔡大头的景象我还记得, 当年她是多么威风啊, 说话和举止都带着别人抵挡不了的力量。可是如今她也老了，就连眼神都浑浊了，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狠辣。

她走到我面前, 咬了咬牙，说：“听说你们证都领了。”

我说了声是。

“你们可真够大胆的！父母都还没同意就领证了。”

“因为是我们俩结婚, 如果是和父母结婚, 我一定会等父母同意再去做的。”

她无奈地看着我, 说：“就算你们领证了我还是不喜欢你。”

“我也不喜欢你。”

她恨恨地说了一声：“我白养了个儿子！”

然后就进屋和大家讨论起酒店菜色以及宴请的宾朋有哪些之类的事了。她在和大家讨论这些的时候还是高声大语的，渐渐地, 我觉得她是接受了这件事，不管儿子娶的是谁，那都是她的儿子。

蔡大头在欢天喜地地准备着我们的婚礼，我却整天在清水街晃悠，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店面, 一心想开个理发店。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 日子渐渐临近的时候我竟然有些紧张。

这紧张在领结婚证的时候没有来, 现在只不过是形式上的请客, 我却紧张了。我甚至想离开, 结婚这种事对我来说，真的不适合这么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

当初被蔡大头感动的那份冲动渐渐消耗殆尽, 我开始不去想蔡大头为我付出了什么，只是一遍一遍地去想我到底为什么要嫁给我并不爱的人。蔡大头对我来说，真的是哥们，是可以走一辈子的哥们，可是如果要让我和他同床共枕，我真的有障碍，我只会觉得如果躺在我身边的是萧俊，那么这一切就都很和谐，可是只要是萧俊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我都别扭。

这想法对蔡大头来说，真是卑鄙。

蔡大头看我情绪低落，只是问我是不是婚前恐惧，但是他又说，你恐惧就恐惧吧，反正证都领了，你再也跑不了了。

我看着蔡大头兴奋的样子，真不忍心浇他冷水，但是我还是把他当成哥们那样，跟他说着心里话。

我说：“如果我不想结婚了，你会怎么办？”

蔡大头只是笑，说：“如果不想办婚礼那就取消呗，无所谓了，反正你已经是我老婆了。”

“可是如果我……也不想做你老婆了呢？”

蔡大头一愣，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我哈哈地笑了，说：“跟你开玩笑呢！”

蔡大头一把把我揽在怀里，说：“玩笑可不能这么开！我为了你付出了一切代价，就差连命都不要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现在说不想结婚了，这就跟要了我的命差不多了。”

我这还是第一次被蔡大头抱着，以一种很暧昧的名义。我用力去感受那种被人呵护和被人爱的甜蜜与温暖，可是我满脑子都是和萧俊在一起的那些瞬间……

我不敢说一句话，我怕我一张口就又伤到了蔡大头。

我相信有些事会跟随时间流逝，再也寻不到痕迹。

但是有一样我要保留，那就是对萧俊的怨恨，我要一直留存，这样我才能好好地和蔡大头在一起。

虽然我有些茫然，但是我看见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在为我要和蔡大头结婚这件事而喜气洋洋，就连清水街的小狗都知道每天摇着尾巴来讨口好吃的了，我就觉得这婚结得还是对的。

清水街的女人们，不管是有丈夫的还是没有丈夫的，也都看起来十分赞同我们的这桩婚事，她们在私下里谈论的时候总是会乐呵呵地说：“终于结婚了！”

我忽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清水街的人竟然在祝福我的婚礼。然而我又揣测着，她们是不是觉得我结婚了，尘埃落定了，便少了很多会让她们提心吊胆的是非，少了一份让她们又羡慕又嫉妒的自由。

揣测归揣测，看见别人对这桩婚事的认可，我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我井璟终于做了一件叫清水街的人都点头说对的事了。

可是，谁会想到我竟然在清水街碰见了萧俊呢？

那几天我跟蔡大头说了要开理发店的事，蔡大头很开心，他说他一直都想开一家理发店，因为知道我不喜欢所以就放弃了，他一直以为我的志向是有一家自己的拉面店。

我对蔡大头说我现在的志向改变了，因为我要嫁给他了。

这话着实地让蔡大头高兴了好一阵子。

我们基本把店铺的位置看好了，那天我本想去找房东谈租赁的事，蔡大头因为临时接到酒店电话说到具体的婚礼现场布置的事情所以没有陪我来。

我走着走着就总觉得身后有人，可是我一转身又谁都没有。

最后我干脆就在路边停了下来，一直站在那里，心里恍惚觉得一定会有一个叫我意外的人出现，一定会有！

但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萧俊，我甚是想过可能是石老大，或者唐熏，或者——妈妈。

然而半个小时之后，萧俊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萧俊慢慢地朝我走来了。

他走过来的时候一直看着我，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一副坦然的神情。他的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戴着墨镜，一身休闲的装扮，那么潇洒。

我看着他走来的时候，心里怦怦直跳，我不得不说，我还是那么爱他。

他帅气的模样简直可以照亮整个清水街，不管他对我做过什么，我都敢告诉别人，我爱过和爱着的那个人是萧俊。谁都会理解我，因为这个男人是足够迷人的。

只是，只是我们真的要错过了，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要错过的，即使相爱也要分开，即使相爱也要一生怨恨，这真的就是我们之间的唯一结果。

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来呢？

他是来看我的吗？

他为什么要来看一个爱他爱到失去所有的女人呢？而且是在她就快要结婚的时候？

他是要带我走的吗？

他是不是终于肯忠于自己的内心，带着这个其实叫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离开呢？

在她要结婚的时候，他出现了，然后拉着她的手，远走高飞！

我真的愿意，如果他可以放下一切拉着我离开，我这一生，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

看，就在这样的时候，我看见萧俊，脑子里还是禁不住地胡思乱想，还是对他心存一点希望。

他走到我面前，摘下墨镜，竟然说：“恭喜你，要结婚了！”

然后他还伸出右手，像是要和我握手。

我木然地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右手，握了握。

他的右手很温暖，手心里还有微微的汗渍，我在握过那只手的刹那，忽然明白，一切都还是现实，这个人就算出现在清水街出现在我面前，他也不是来带我走的，他可能只是路过，然后来对我说一句恭喜。

可是，他竟然在我面前伸出他的右手与我相握！

还没等我开口说谢谢，他又说：“找个地方聊聊吧！这么久没回来，清水街变化真大。”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回来，又为什么要找我聊聊，就这么跟着他走了。

走到一家小茶馆的门前，萧俊说：“就这里吧！”

坐定之后，萧俊说：“我昨天回来的。刚才在见你之前我去看了一眼我以前的学校。还是老样子，只是砍了几棵以前的大树。我还去了那个楼顶，只可惜，不是有晚霞的傍晚。”

在萧俊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他的右手，他用右手麻利地倒着茶水。

他大概是注意到了我一直盯着他的右手看，便索性抬起他的右手，伸开巴掌，对我说：“看看，这只手好好的，其实，当时我骗了你。”

我真没想到他会亲口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我说：“可是，已经晚了。”

他点头，说：“不错，是晚了，我不应该现在才告诉你，其实我根本就不应该骗你。可是，当时汀染逼着我这么做，如果我不这么做她就去做掉孩子。她是个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人。而我也觉得石老大对你不错，既然我不能娶你，我总不能拖着你一辈子，如果你嫁给了石老大，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可是谁知道呢，你竟然嫁给了蔡大头，石老大竟然就这样放了你。”

“我终于听到真相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和石老大分开了，我一直以为你会嫁给他。”

“那你知道我所说的晚了是什么意思吗？”

萧俊喝了一口茶，自以为他知道一切，淡淡地笑了。

我本来张口想说那件事的后果是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可是我竟然说：“如果我说我现在可以跟着你离开，你会带我走吗？”

萧俊一口茶堵在喉咙口，半天才咽下去。

“算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失望地说了一句，然后问他，“你回来做什么？不会就是因为我要结婚了回来恭喜我的吧？”

“算是一个方面吧！还有就是我要出国了，回来看看父母，看看故乡，也看看你。”

“原来看我是最后一项。”

我们都沉默了，话题好像进行不下去了，一个即将要远走的男人还回来看什么？什么都不能给我还非要吊着我的胃口干什么？

真不能自私成这样的！

我起身要走，说我要忙着准备结婚，没那么多时间陪他。

萧俊忽然站起来拉住了我，眼神里带着乞求，说：“再陪我多坐一会吧！只恐怕，这辈子就剩下再见了！”

他的就剩下再见说得极其用力并且哀伤，我一下子又沦陷在他哀伤的眼神里了。

我重新坐了下来，说：“是啊，我以为上次就已经是最后一面了，没想到还会再见。可是，见了又如何呢？你永远都不会比我更有勇气，你永远都给不了我想要的，你永远都是这么懦弱，什么都不敢复杂不敢承担。你说，还见面做什么呢？你远远地走吧！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见了，我也清净！”

萧俊望着我，还没开口，电话响了。

他看了看我，接了电话，没说两声就激动起来，大叫着怎么这么快就生了……

他们的孩子降生了。

我的心好像一下子就从天上坠落下来了，摔得粉碎，却要在破碎的时刻看见一个抛弃了我的男人那么幸福的时刻。

萧俊挂了电话，拉着我的手，激动地说：“我有儿子了！”

我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说了句恭喜。

我想，到此为止，我们的见面应该结束了，我们这场爱情的纠缠也该结束了。

然而此时，萧俊却放声痛哭起来。

他哭的时候再一次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很用力，不肯放开。

我一下子流出泪来，我感觉生平第一次这么理解萧俊，在他还没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知道他此时的一切感受，所以我流泪了。

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明白我们结束了，可是他舍不得。

他一边哭一边叫我的名字，却是什么都不说。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说：“我知道了，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要离开我。”

他一听，哭得更伤心了。

“你是想要把你这辈子的眼泪都留在清水街吗？”

萧俊眼里含着眼泪，抬起头看我，皱着眉头，说：“她拿孩子逼我，我没有办法。井璟，我恨我自己，我为什么以前不早一点承认自己喜欢你，我非要等到事情不能再挽回才知道爱你真是一件我摆脱不了的事。”

“我是妖孽，所以你摆脱不了。如果没有孩子，她是不是就会离开你了？”

“是我一定离开她！可是……”

我刚说完我明白，蔡大头就冲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见萧俊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二话不说，上去拉开萧俊迎头就是一拳，萧俊的鼻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蔡大头！”我叫了一声，蔡大头举起的第二拳才没有落下去。

蔡大头咬牙切齿地对萧俊说：“你这个畜生！她现在已经是我老婆了！你来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你还伤她伤得不够？你还拉着我老婆的手！你真是活腻歪了！”

蔡大头自己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说什么，胸口气得一起一伏，恨不得把萧俊生吞活剥了。

“我是来告别的，不，我是来恭喜你们结婚的。”萧俊擦了一把鼻血说。

“呸！你的祝福我们不要！你滚吧！”

我拉了拉蔡大头的胳膊，说：“他马上就要出国了，算是最后一面吧！而且，我觉得我们总是要有个了结的，这样也好。”

蔡大头有些不满地看了看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来见他？”

“他忽然出现，我也不知道的。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蔡大头鼻孔哼了一声，说：“不知道有多少人跑来告诉我，说我老婆正在小茶馆里和一个男人约会……我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

“大家对我的生活可真是关心，就见个朋友马上就有人去给你报信。哎，看来我井璟在清水街的名声实在是坏透了。萧俊，你不是要出国吗？你带我一起走吧！你看，这里我是混不下去了。”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可是这玩笑让我面前的两个男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他们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再次打了起来。

其实打了起来的真正意思是，蔡大头负责打，萧俊负责被打。

我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蔡大头拉到一边，瞪着蔡大头问他要干什么。

蔡大头说：“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是想把要破坏我家庭完整的坏分子给打残了！”

我再看萧俊，脸上青红紫白，样子很是狼狈。

我无奈摇摇头，蔡大头真的永远都成不了萧俊，可是他为我挥拳头的时候，我终于感觉到他也是有几分帅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