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未倾
作者:南纬23度以南 | 分类:其他 | 字数:8.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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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莫测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慢点跑,小心台阶啊!”身着素衣宫裙的宫女正在努力追赶着前面那一袭红衣,身绣金丝牡丹,头戴凤冠的皇后陈阿娇,嘴里还着急忙慌的喊道着,就深怕前头的贵人出现个什么意外。
其实早在皇帝回宫的车撵刚到宫门口时,椒房殿内的陈阿娇就已然按耐不住早早的在甘泉宫里候着了,而此刻她更是急不可耐,一秒都无法多做等待,“刘彻,你没良心,出去了一趟就给带回了个狐狸精,人呢?那狐狸精藏在哪了?给本宫滚出来!”车撵的遮帘猛的被拉开,车内却只坐着唯一的一名男子,这男子不是当今的皇帝又能是谁?可惜的是此刻的皇帝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双目更是如利刃般紧紧地盯着陈阿娇质问道:“皇后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阿娇的性格本就嚣张跋扈,在加之仗着母亲馆陶公主帮助新帝登基的那点功劳,近几年来也是越发的肆无忌惮,此番在听到皇帝在平阳公主府看上了个舞女还要带回宫的消息更是怒火中烧,竟敢直接做出了当众拦驾的事来。只是当她掀开车帘却只有皇帝一个人时,她错愕了,刘彻那冷漠到没有一丝弧度的唇角第一次让陈阿娇清楚的感受到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怒了。 “朕观皇后最近精神状态怕是有所不适,不如就留在椒房殿内静养一个月,不要再外出走动了,以免加重病情。”接下来皇帝的话更是让陈阿娇的神情一窒惊恐万分,她抬起头来仰望着刘彻,眼泛泪光,还想要试图辩驳些什么,却被着急赶来的馆陶长公主及时制止带走,终是不得不把话给咽了回去。
然而纵使是一番风波过后,事情也并非终了,此刻甘泉宫内的一名小太监正卑躬低头尖声的禀报着陈阿娇被馆陶长公主带回椒房殿后大发雷霆,将此次皇帝随行中的一名侍卫乱棍打死的事情。而这名小太监正是郭舍人,皇帝乳母的亲生儿子,亦可以算的上是皇帝身边为数不多的可信之人了。
呵,也好,省的朕亲自处理了!难得落得一清净的皇帝倚卧在软榻之上听到郭舍人的话后勾着嘴角,心底里暗带起几分嘲讽的讥笑,随后他挥了挥手示意郭舍人退下,又歪头扫了一眼身旁面色沉重的卫青,冷哼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觉得这一切太过残忍无情?还是从头到尾都在偷着看朕的笑话?”
卫青闻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忙道: “不敢。”
此时,皇帝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略带深意的弧度,笑道:“卫相在朕小的时候曾教导过朕,不敢是指没有胆量,没有勇气做某些事,可是很多时候不敢不代表着不会,更不代表着不想不是吗?”
卫青稍一思索,只觉得这话里处处是陷阱,皇帝明里暗里都在引导着卫青说出另外两个词,只是,回答不敢是错,难道回答不想或者不会就妥帖了吗?不,无论那个答案都是不对,因为这些都只是代表着卫青的主观意识,一旦说出口,就暗喻着皇帝的笑话已是事实,只是这看笑话的人愿不愿意去看而已。于是卫青只得规避着这点答道:“穷苦人家平日里不知宫规深严,卫青只是一时还不得适应而已。况且陛下运筹帷幄,御人心于鼓掌之间,又何来笑话一说!”
皇帝嗯了一声,又问道:“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朕是如何运筹帷幄掌控人心的?”
这一次卫青再次陷入了困窘之地,不答是抗旨不遵,答了怕是要触怒龙颜,言多必失,卫青从未像现在这般后悔过自己的言行不慎,前后两难的他只得低首含胸地跪在地上假装龟缩的动也不动,也不出声。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直到啪哒一声,有人将一杯刚被换下的茶盏打翻在了地上,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哭的梨花带雨,嘴里还直喊着饶命,这下跪在地上的卫青方才好奇想偷摸的抬头悄悄地看下发生了什么事,可谁曾想他这么一抬头却发现皇帝的那双眼睛竟还在直直地瞪着自己,吓得他赶忙又把头低了下去,心里暗叹:这皇帝还当真是铁石心肠,美人哭得我见犹怜,何以他就是不为之所动呢?
而显然皇帝那原有的一点点耐心也都被卫青刚刚的这一举动给消摩殆尽了,是以来自帝王的威压又有几人能够承受,更何况皇帝将目光从卫青身上移开的瞬间,那眼神明显又冷厉了三分,生生吓得那宫女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原本打碎茶盏这件事说大并不大,换作平日里皇帝心情好也就一笑而过了,可眼下,卫青见状着实不忍心这正处于芳华之年的宫女因自己而被枉顾了性命,于是终究还是开了口,道:“陛下,卫青有话想要单独与陛下禀报,不知陛下可否摒退左右。”
呵,终于不打算装聋作哑了吗?皇帝见卫青此时的神色虽谦卑,却丝毫看不出究竟是因为畏还是敬,是以忽然被吊起了兴趣,当下遂也不再为难那个纯属被殃及了池鱼的小宫女。只是他这随意吐出的“退下吧!”三个字,在那宫女耳中听来便是如同那特赦的恩典一般,只见她赶忙收拾起地下碎了的茶盏,而后感激似的的看了一眼卫青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寝殿的大门。
待那宫女退下之后,卫青知道自己已然避无可避,于是再一叩首趁此机会思量了一番,认命的答道:“皇后娘娘既安插了人在陛下身边,却还是得到了个假的情报,想来是陛下早有察觉,故意为之,是以皇后娘娘得到消息之后会有的反应自然也在陛下的算计当中。只是有一点卫青想不明白?”
“哦,你倒说说看是哪一点?” 皇帝垂下眼睛,拿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呡了一口,然后继续追问到,看样子丝毫没有想要放过卫青的意思。
卫青一边仔细地窥探着皇帝的脸色,一边缓缓的道:“陛下雄才伟略,自然不甘心处处受太皇太后和馆陶长公主的压制,可眼下陛下毕竟暂时是属于势弱的一方,不更应该避其锋芒才对?然而如今您却如此大张旗鼓,难道只是为了给皇后一个下马威不成?除非……”
“除非什么?”皇帝抬头微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
卫青见状只觉自己心头一凛有些悚然,随后一滴冷汗便顺着额头滑落,于是他咬了咬唇,更加小心翼翼的答道,“除非陛下这段时间要做一件绝对不能被皇后娘娘打扰到的事!”
说道此处,皇帝的脸色猛然一变,从榻上站起身来,几步间走到了卫青面前,卫青一怔,抬起头来,与皇帝四目相对。即使在无数的烛光的映照下,这座华贵的甘泉宫依旧显得冰冷而不染人气,而这时的皇帝面色也显得十分复杂,似乎陷于某种纠结之中,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卫青清楚的看到皇帝袖口里藏好的东西穷图匕见,清楚的感受到那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可卫青却强行按耐住了自己求生的本能,不去躲闪。生死之间,他选择了去赌,赌一个能将一面之缘记住五年之久的人不至于那么绝情,虽然他也不知道他这样去赌一个帝王的人情味是否正确。但是,当皇帝将整把刀没入卫青胸口之时,卫青知道自己赌对了,刀入心口,又怎么可能只流这么一点儿血呢?
轻轻的拨开皇帝还紧握着匕首的右手,卫青把匕首抽出,这柄匕首设计的果真精巧,刀柄处的开关不按则是一柄货真价实的利器,按之则整个刀身可以回缩进刀柄,皇帝终究还是没有痛下杀手,关键时刻按下了开关,匕首不过刺破了卫青表面的皮肤。只是一场生死试探下来卫青只觉得已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气力,没有心思再去与这位皇帝辩解些什么,然而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句,“陛下,卫青是你的人,一直都会是,卫青将向您献与我的忠心。不过陛下,如果卫青再不上药,怕是真的得死了。”
看见卫青那张熟悉的脸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的身子还在颤抖着,刘彻的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于是他唤道:“来人,快喧太医。”而被皇帝这么一喊立即惊动了门外的守卫, 一干人等也迅速冲进了殿内。于是乎难得看见这么大阵仗的卫青心里暗叹这下完了,想不出名都难了,有些悔恨的抚了抚胸前的伤口,卫青心有余悸的道:“陛下,卫青命贱,太医在此医治怕是要脏了您的寝殿,还请陛下允许卫青先行告退。”
“你……”听到卫青这么一说,刘彻突然觉得自己胸口处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不知由何而来又不知该往何处发泄,最终只得自己一个人生闷气消化,“郭舍人,快带卫青去偏殿休息。”…“”这太医怎么还不到,赶紧让人给他看看。”
原本已经退到外殿候着的郭舍人得到传唤赶紧进屋,却见寝殿内并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可是卫青的胸口处却是血迹清晰,显然是受了伤的,搞不清楚情况的郭舍人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赶忙将卫青扶到偏殿,然后去催促太医。
不一会儿,太医令的首席太医张景忠便急急赶到了,只是等他刚放下医箱准备就诊时却听见卫青冷漠拒绝自己道:“这位大人,卫青受的不过是点小伤,自己处理就好,就不劳您费心了,您请回吧!”随后被赶出门口的张景忠又郁闷又气愤的看向郭舍人,似乎想要他给个说法,要知道他张景忠怎么说也是太医令的首席医官,平日里都是只给皇帝问诊的,如今屈尊给他个小小的卫青诊治竟还惨遭嫌弃,这简直是跌份,而郭舍人也只能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辜的很。
终于,在折腾了半宿之后,夜阑人静,万籁俱寂。一身朱色冕服还未曾脱下的皇帝,独自立于甘泉宫殿前,神情中带着与他年纪极为不符的无上威严。“卫青……”细微寂寥的声音被夜色所吞没,谁也没有看到,那个杀伐果断,睥睨万物的皇帝,眼神中突然划过的一丝狡黠。“既然,你说你是我的,那么就千万别让我失望,如果你敢背叛我……。”说到底他还是太过寂寞了,生在帝王家,年少继位,承受的自然要比一般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