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未倾
作者:南纬23度以南 | 分类:其他 | 字数:8.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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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之灾
自从卫青当上建章监副职又加封了侍中之后日子过得越发的繁忙,好在之前孤儿军的训练强度极高,斥候部队、传令兵、追击作战、偷袭行动、侦察兵等等操练内容绝不输于任何正规军,所以从体力这点上卫青丝毫不用担心。除去这些日常军务上的琐事之外,卫青每月还需有十日在宫中当值的时间,原本这当值的过程中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宿卫,可卫青的工作却似乎格外的多,皇帝总爱让他干些整理文书、端茶送水的活,更有甚者还经常让他跑腿去宫外买些零嘴的食物,可买来之后又不见他吃,最后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还都是卫青自己解决了的。这些事对于卫青来说着实是让他疲惫不堪分外伤神,可在外人看来,却变了一层意思。尤其是在皇后陈阿娇的眼中,当她亲眼看到过卫青睡倒在皇帝的坐榻之上,身上盖着皇帝的披风时,她对卫青的妒火已然俨然盖过了卫子夫。曾几何时陈阿娇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可每每看见卫青的那张脸,她就不由得感到不安,在军队里的艰苦训练丝毫没能让卫青朝着糙汉的方向发展,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卫青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面容反而更加俊秀,这让她越发妒忌,决心要除掉卫青。可若说这小心眼的毛病陈阿娇是充分遗传了馆陶公主,那论起心计城府来陈阿娇就远不如她的母亲了,做起事情来更是鲁莽冲动,时常需要馆陶公主为她善后。
“请问是卫侍中吗?”
“在下正是卫青。”
“那就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后宫之中竟还有人敢如此嚣张公然拔刀要挟的,卫青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只能是皇后派来的人了。原本今日正值他入宫当差,却没想到还未到未央宫,就被人拦了下来,不过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卫青打了个手势示意拐角处的公孙贺不要出来,而后便安分配合的跟着那些人走了。想来皇帝也不傻,公孙贺前去报信之后,应该很快就能猜到自己是被谁带走的。
再说另一头公孙贺看到卫青被十来个人拦着的情形立马就察觉到不对劲,他躲在暗处本想趁机冲过去救下卫青,可在收到卫青的示警之后仔细一想,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现在过去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只得赶紧去寻找其他救援。
而此时建章营内,高寒接到卫青被掳的消息心急如焚,虽然明知卫青是被皇后带走的,可奈何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有,以他的地位,明目张胆的闯入椒房殿救人也只会打草惊蛇反被倒打一耙治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是以两难之际,高寒前思后想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先去禀报陛下。
“臣建章监高寒求见陛下。”
“高大人来的可真不巧,陛下刚刚被馆陶长公主请走了,您可是有什么急事?”
什么…高寒的神情不由得急促了起来,甚至等不及多做解释,就飞奔疾走朝宫门口的方向而去。
话说今日皇帝本是应馆陶公主之邀说有正事相商才被请来的,可自打他进到馆陶公主府起,就只是一个劲的被劝说喝茶,直到隐约间听到门外头传来高寒在叫喊着救卫青的声音,方才察觉到事有蹊跷,原来馆陶长公主千幸万苦的将自己骗来,不过是为了给皇后腾出时间对付卫青而已。
“陛下且慢。”馆陶长公主依旧从容不迫的处于桌前,手里捏着的那一枚莲瓣宝珠纹的茶勺稳健如初的轻舀取半撮茶叶放入杯中,举起虚扁紫砂壶在杯中沏满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十分淡定。而已然站起身的皇帝则偏过头亦未曾看向馆陶长公主,只是一字一顿的道: “姑姑,你这是还要拦着朕吗?”
要知道建章营骑委属天子亲卫,一直以来都直接听命与皇帝,哪怕是犯了错也只能由皇帝亲自定罪,陈阿娇私自扣押建章营的人便是干预军政犯了重罪,而馆陶公主向来关心朝局又怎会不明白其间道理,只是,“陛下,阿娇平日里行事确实是鲁莽冲动了些,可再怎么说她依旧还是我馆陶的女儿,是大汉的皇后。所以,姑姑今日才会悄悄请陛下前来,商量此事该如何解决,陛下若有任何条件但说无妨。”馆陶公主向来宠女无度,是以此番就算陈阿娇直接连她都瞒着私下动手做了如此错事,爱女心切的馆陶公主也依旧费尽心思的替其兜着。
然而此次刘彻似乎是真的动怒了,又或者他只是在等,等待着最佳的利益出现,所以任凭馆陶公主好说歹说皇帝也毫不为其所动,依旧冷冷地开口说道:“此事没法解决。皇后善妒,有失国母风范,若是此番还容她胡作非为,怕是日后……”
“区区一个卫青而已,陛下何苦如此,这样,本宫答应您一定会让阿娇释放他的,如何?”馆陶长公主理所当然的如是说道,随后便从衣袖中掏出一样物件 ,用力的往桌上一掷,在她看来现下她所拿的这东西用来换取皇帝免去阿娇的罪责简直绰绰有余,毕竟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只是看它究竟值多少价码而已,是以那双黑眸里除去讥诮与不屑之外还满带着一丝不甘。
而反观皇帝这边也无甚舒坦,只见他的双手紧握成拳,眉头也皱得吓人,就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气得抖抖地立了起来了,可却又不得不使劲忍住心中的怒火。好,真是好样的!原本以为联合众臣上书便能施压让太皇太后交出虎符,却没想到即使是在形势所迫的情况之下,她也还是要想尽办法为难与朕。若是可以,刘彻也不愿,可惜眼下这个局势,牺牲卫青,在所难免,只因这虎符足以让皇帝动心。缓缓的松开双拳,皇帝带着略微强硬的语气强调道:“姑姑当真是好手段啊,这局彻儿认了,接下来就劳烦姑姑一定要将卫青安全带出了。”
“这是自然。”馆陶公主如是应承着,可心里想着的却是人本宫答应了就一定会放,只是究竟什么时候放就只能本宫做主了。这便是馆陶公主与陈阿娇最大的区别,虽然两母女一样都没有容人之心,但馆陶公主的城府却深极了,不仅心思慎密,说话滴水不漏,就连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定带有深意。
是以当卫青从椒房殿离开回到建章营时已经是夜半三更,当他醒来后整个人的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处不痛,尤其是那十根已经肿胀的如同熊掌的手指,以及脖颈后处。随后他轻轻的活动了一下自己身子,缓缓地走到铜镜面前,铜镜里的这个人蓬头垢面,面无血色,可是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那个卫青只要微微侧身便能看见一角的奴隶印记,那个纵使他在平阳公主府当骑奴时也未曾刻过的印记,如今却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脖颈后头。也是这个奴印让他完整的回忆起了之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卫青不禁在心里好笑,看着陈阿娇那一副恨自己恨得牙痒痒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可是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平白无故被带走,平白无故遭受了一顿酷刑的人。他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种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只想要昏迷逃避,却又有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努力让自己始终保持着一个清醒的状态是怎样的绝望。直到馆陶长公主来了,他得以被释放,任由着高寒帮扶着自己回到了建章营,强忍着最后的一丝清明却还是要将所有人赶出了房间,锁上房门,方才可以允许自己彻底的昏迷过去。
而椒房殿一事过后,卫青替自己连续请了一个月的假,没有到宫里当值,也没有去处理军务,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房内修养,偶尔高寒会过来与他讲讲宫内新发生的事。直到有一天他听到高寒说起陛下最近在进行军事改革,卫青才突然意识到,那日,离开椒房殿的那一刻馆陶长公主为什么会用那么恶毒的眼神对着自己说,“你可知道你的这条贱命究竟有多值钱吗?”。
虎符,象征着调动兵马的权利,皇帝有了虎符就可以大大加强建章营禁卫这股属于自己的力量,同时还可以削弱长安附近守军的军力。所以,以虎符作为代价的自己的这条命已然不只是值钱的问题,简直可以算得上金贵了,这么想来,卫青的心里突然就释怀了许多,不过,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夜,他才算彻底释怀。
这一夜,星空暗淡,刘彻站在建章营的大门前,如同近乡情怯般的徘徊了好久,他的手指反复的动作在建章营旗帜的杆里留下一道道痕迹……
“陛下既然来了,又何必站在门口?”卫青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身上其它的伤以好个大半,脖颈后头的奴印记也已经结痂,唯独那拶指之邢,十指连心,这双手不好好调养怕是就要废了。
“你怪朕吗?”刘彻也不知该回答什么,他从不知道,自己还会因某个人而感到难过。而卫青闻言则转过身冲着刘彻摇了摇头回道:“不怪,虎符和卫青相比哪个重要,卫青很是清楚,所以没什么好值得抱怨的。”当然,其实此时卫青说不怪也不是真的不怪,而是因为他知道正是只有自己不怪,皇帝才会在心里责怪自己。其实在看到刘彻来时的表情,卫青就知道,皇帝的心里已经有了愧疚。卫青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所以既然自己难受,那就让人陪着自己一起难受吧,这样自己就不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