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愣愣地出神。

直到他察觉到有人在叫他。

“林然。”

他这才回过神来。

是张成成。

对方已经脱下了机甲。

“帮我个忙，一起把零修复好。”张成成递过来一个扳手。

林然踌躇了下，伸手要接。

张成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他收回了扳手，尴尬地笑了笑说：“忘记你受伤了。”

林然微微笑了笑说：“不碍事的。”

“你好像在流血。”张成成皱着眉头说。

林然低头看了看，果然，T恤被血染红了一片。

“我去给你拿药。”说罢，张成成小跑着进了卧室。

前脚进去，里面就响起了翻找东西的声音。

林然咳嗽了两声，望了望那间卧室的门，便又回过头来。他看向了零。

零的断臂，已经像是破烂的水管。她的上下身体，被摆在地面上。

林然看着零，他内心五味陈杂。

“一个女机械人而已，你真的想帮她吗？”

“你拿着钱，可以离开这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何欢的话，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是啊。

一个机械人而已，没有人情的，她被破坏成这样，也是不会死的。她只不过是工厂生产出来的一件商品而已。他在乎一个机械人，做什么？他现在，只不过是被通缉而已。假如他有了钱，逃离了这里，那么，这件事情就解决了，他可以在另外一个地方逍遥自在。他不就是想过那样的生活吗？没人打扰，只有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前不能做，就是因为没有钱，而现在，有这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只要对何欢，说出零的所在，或者将零送给何欢，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他从来也不想做英雄。

或许，他因为愧疚，想揭开这个阴谋，让更多的人，免受伤害。

可是，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如果用人类的安危来换他的颠沛流离、生死未卜的人生，值得吗？

林然默默低下了头，他不敢再去看零，或者说是，不想再去看零。

这时，响起了张成成惊喜的声音。

“找到了！”

只见，张成成小跑着，拿着绷带与消毒水，来到了林然的身前。

“林然，你躺好，我现在就给你换药。”

说着，撸起袖子，就开始拧消毒水的瓶盖。

林然顿了顿，他干笑一声，慢慢地，转动身体。

伤口很疼。

他动得很慢。

“小心点。”张成成关心地扶着林然。

林然看了看张成成，他微微笑了笑，又忽然感到疼痛袭来，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在张成成的搀扶下，躺在了沙发上。

张成成掀起了林然的T恤，解开了原有的绷带。

林然咬了咬牙。

张成成开始给林然涂消毒水。

林然牙咬得更紧了。

时间过得很慢，林然觉得度日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张成成拍了拍手，说了一句大功告成之后，林然的伤口，被重新上好药，绑好。林然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你先歇着，我去给零先修补手臂。”说着，张成成刚要起身，他顿了顿，又对着林然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林然脸色惨白，他摇了摇头，虚弱地说：“不用了。”

“那你好好歇息。”说罢，张成成来到零的身旁，在零的手臂处检查了一会，便开始修复起来。

零的身体被侧了过来，她面向了林然这一边。

林然无意中，瞥到了零。他顿了顿，凝视起了零。

他看到，零的眼中无光，是一片死灰色。

是了。

她只是一个机械人而已。

她是不会死的，只要修理，她就会醒过来。

她没有灵魂，没有感情，甚至没有生命。她怎么值得上心呢？官方都有专门回收报废机械人的机构。

假如当初，不是他救了她，他还能活到现在吗？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他给了她活命的机会，而且多次。那么，现在他让她来换钱，有什么不可以呢？难道说，命比钱要重要吗？如果是一个人，他救了这个人多次，对方难道不会用钱来回报自己吗？既然机械人不懂报恩，那么他难道不可以主动要求报恩吗？他不是什么圣人。

想到这里，林然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他感到很难过。

他想要忏悔。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他会有如此的恶念。他与那些将人的生命视如草芥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想要忏悔。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难道自己的生命不是命吗？自己的人生不值得尊重吗？自己难道不能追求自己的利益吗？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是……

林然心乱如麻。

他缓缓转回头去，望向屋顶，惨白的屋顶。

林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渐渐的，他的意识模糊起来。

慢慢的，他看到在一个肮脏的街道上，臭鱼烂虾遍地，周围充斥着腌臜的人类。而最显眼的，则是站在臭鱼堆中的一个人，他的背影很眼熟。那人弯着腰，似乎在啃食着鱼的尸体。

林然觉得有些恶心。

那人身子顿了顿，蓦然间，身子缓缓转了过来，面向了林然。

林然登时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不正是他？

只见，那人对林然笑了笑，腥臭惨白的鱼肉和鱼血，耷拉在那人的嘴角。骤然间，那人吐掉了死鱼，面色一变，狰狞着冲向了林然。

林然大惊失色。

他惨叫一声。

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他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

林然扭头看去，是张成成，正一脸关怀地看着自己。

除此之外，林然还看到了一个身影。

零．

零正坐在地板上，看着他。

林然看到，零的眼中，有了光泽。

他猛地想起，第一次见零时，她在月光下看他的眼神。

林然忽然笑了，对着零笑了起来。

可这笑声戛然而止。

林然咧着嘴，他想哭。

只是，他强行压住了自己的情感。

零开了口。

“你醒了。”

林然听后，心里顿觉酸楚，一股莫大的愧疚，油然而生。

他并没还有回答，而是笑了起来。

“林然、林然！”张成成的声音。

林然缓缓收起了笑容，他扭头看向张成成。

“你没事吧？”张成成问道。

林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绷带，摇了摇头。

他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内心默默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

“你慢着点。”张成成嘱咐道。

林然向前走了几步，张成成连忙起身跟着。

林然来到了零的身旁，他慢悠悠地坐了下去。

他说：“我有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