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上房，就是，很脏、很乱、很大的房。

老者接过一粒辟谷丹，眉开眼笑地就要离去。

“道友，闲来无事，不如聊聊。”李子夕邀请道。

老者打了个呵欠：“聊什么，白费那力气干嘛？”

一粒极品辟谷丹飞到他面前。

老者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贵客想知道什么，老朽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这座仙城，怎会变成这样？”

“怎样？”

“跟死了一样。”

“死了？”老者哈哈大笑：“‘死了’这个字用得妙，大妙啊！”

他收住笑，幽幽叹道：“现在整个梧州，除了李剑主家的八座城，还有苍梧仙城外，所有的城池都已经死了。”

“我不明白。梧州连接天南山脉与西南五州，地处要道，且资源丰富，向来是繁华之地。梧州怎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你说的，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那时我们虽然也穷，大家伙聚在一起，喝着灵酒品着灵果时，怎会骂上几句，灵石都特喵地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赚去了。再这样下去，关门喝西北风得了，大家个个心里怨气十足。“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有灵酒喝、有灵果吃，灵石虽不多，多少总有几枚赚。最妙的是，晚上睡得着觉啊。真的，那日子跟神仙一样。至少大家都还活着，人是活的，心也是活的。不像现在……哎，人啊怎得等到失去时，才知道珍惜。”

“看看现在，”老者伸手一指，指着空荡荡的街：“曾经满街的人，要么人死了，要么心死了，就没见着一个活着的了！“

秋露华问：“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魔修啊！先是凡人接连死了，渐渐有修士死去，整个仙城开始戒严，到处都在搜查魔修。魔修越查越多，仙城里三天一小乱，五天一大乱。仙城其实还好，城外，那叫一个惨啊！“

“魔功诡异。只要有生灵血肉，就能修行。甚至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借他人血肉，踏上修行之路。所以凡人很惨，一死一大片。仙城外，经常整座村庄、整个城镇的人死尽死绝。凡人彻底绝望，还活着的人，要么成了魔修，要么成了魔鬼！“

“魔修越来越多。城外彻底乱了，到处杀人放火，炼血制丹。城外的散修不顾一切地往仙城里跑。他们中潜藏着许多魔修，于是仙城也越来越乱。城主大怒，以铁血手段诛杀魔修，中间也不知枉杀了多少好人。这样几年之后，仙城终于平静下来。但，城里的修士已经死了一半，所有的凡人全部死光！“

“我在这条街上住了一辈子。我是看着熟悉的街坊邻居一个个地死去，街上的人换来换去。换到后面，我这个在这住了一辈子的人，竟然谁都不认识。我的亲人也死了，先是那些侄子啊、外甥啊、表弟堂妹，再是嫡亲孙子、儿媳，最后连炼气后期的儿子都死了。一家人死的齐齐整整，就差我一个。”

说这话时，老者神色木然。

悲伤已沉浸在了他的骨子里，所以，无法表现出来。

老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继续说道：“魔乱持续十年后，仙城外面，已再没了修士，更没了凡人。魔修真正成了气候，他们聚众攻打仙城，连破了三座仙城。到这个时候，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才终于急了。他们联合起来，与魔修大战。他们以为，只要自己出手，魔乱顷刻可平。他们错了。因为……”

老者的唇角扯出一丝极致嘲讽的笑：“他们不知道，自己身边看着忠心耿耿的手下，哪个是忠臣，谁又是魔修！“

“眼见着魔乱一发不可收拾，梧州的仙人急了，他们向青州求救。于是凌天宗的真传来了。再后面，凌天宗的真人也来了。眼见着魔乱就要平息，那些仙人又急了，他们联合起来，恭送凌天宗弟子出境。”

“那个时候，梧州安静下来。所有修士都长松了一口气，都以为，劫难过去，自己可以回到老窝，像狗一样舔干净伤口，继续繁衍生息下去。”

“太天真了！”

“凌天宗一走，梧州魔乱立即死灰复燃，且越闹越厉害。今天一座仙城，明天一座仙城，要么被魔修毁灭，要么被魔修占据。梧州正修和魔修之间，今天你攻我的城，明天我攻你的城。没有一天不在打仗，没有一息不在死人！“

“我们是真不明白，都乱成这样了，为什么仙人们不像上次那样，向凌天宗求救？就看着梧州慢慢地流干了血，一点一点地死去？”

“直到真打不过，自己要灭了，仙人们这才着急起来，他们再次奔赴青州。可他们要求，凌天宗最多只能派五位仙人过来。呵呵，五位仙人来顶什么事？”

“凌天宗的人来了，领头的是一位叫李子夕的剑主。那位剑主好生厉害，连战连胜。原本大占上风，眼见着就要吞并梧州的魔修，连战连败，损失惨重。”

“我们又以为，梧州的仙人会和李剑主联手，让梧州恢复太平。可我们又错了。大胜之后竟然是大乱。李剑主关上门，自顾自发展。而仙人们，呵呵，他们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魔修也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那乱的那叫一个一塌糊涂，跟一锅粥一样！“

“一开始大家还有心气，跟着城主，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可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批批的人从别处迁过来，再一批批的人出城去送死。直到后面，再没人迁过来了，也没人出城去送死了。不管是正修还是魔修，所有人都打不动了。都宁愿死，也不想再打了。”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人还活着，心已经死了。人还活着，其实只是在等死！”

老者微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不像死了？”

李子夕长叹一声，答道：“差不多。恭喜你，你比死亡，要多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