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难民的生命、复仇者联盟的使命……您真的认为他会在乎这些吗？”

阿蒙摊开手掌，向王座室里的摄政发问，身披绿袍与绶带的维克多·冯·杜姆沉默以对，似乎没有听见禁卫军的声音。王座室里只有他与禁卫军，之前会议室里的官员都没有跟来，全都接受任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了，只有明亮的灯盏和王作附近的阴影听见禁卫军的声音。面对空空如也的王座，阿蒙认为皇帝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上面，尤其是他不允许禁卫军跟随的时候。

“如果拉托维尼亚不能达成他的目标，那么拉托维尼亚就是一个失败品。”阿蒙不依不饶地上前一步，“在黑暗教团抵达以前重整秩序，形成有效的生产力与战斗力。他不会希望您过分仁慈，摄政大人。”

“我从不仁慈，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会认为我拥有这项品质。”维克多·冯·杜姆挑起眉毛，表情像是在憋着笑。他不理解，为何看到自己的手段之后，阿蒙依旧会认为自己过于柔和。“那么多腐败官员都在监狱里，他们绝对不会这么说，那些收了钱的外国媒体也不会这么说。还是说，现在他连我都不信任了？”

阿蒙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戟。“当然不是，摄政大人。吾主一如既往地信任您，但他需要效率，整个组织也需要效率。”禁卫军低下头，“您认同吾主的理想，但更重要的是让平民活下去，没有时间考虑他们的想法了。建立乌托邦的前提是生存，吾主的道路才是生存的底线。所以我希望您加快清扫迷信的脚步，让军工厂尽快建成，减少基因改造战士的补给压力。”

“我明白了。”维克多·冯·杜姆转过身面对禁卫军阿蒙，“所以这是康斯坦丁的需求？”

他知道禁卫军所说的话都表达了皇帝现在面临的困境。

凡人用的军备和基因改造战士使用的军备是两条完全不同的生产线，并不能改造现有的生产线进行生产，而是需要专门的设备，从最基础的材料开始制造。火星铸造厂使用自动化小型货船作为补给手段需要漫长时间的等才能抵达天剑空间站，目前不朽之城军工厂以一整座城市的规模承担了所有基因改造战士的弹药和军械制造。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压力，尤其是禁卫军的弹药库存缺口，那是以世界大战为目标储存的弹药，但是现在禁卫军也不得不从库存里拿取物资了给骑士们补给了。

“我知道工厂有多重要，但是这需要时间，就算瓦坎达人加入之后也快不了多少。”他的态度很认真，就像面对皇帝时一样。即便这是康斯坦丁的需求，那也是皇帝要面对的需求，然而他作为文官之首必须做出抉择。“不管他有多心急都必须等待，军费开支占了大多数也不一定能见成效。这是事物的客观规律，他不能像在火星上那样在地球玩弄时间，违背客观规律可没有好下场。”

所谓玩弄时间指的是至尊法师和皇帝在火星上干的事。

现在距离火星铸造厂建立没多久，就算掌握先进工程能力的不朽之城送过去的设备从头开始建设，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连续产出任何一架战争引擎或者主战坦克。然而现在火星铸造厂虽然产能也没有多高，但却仍在源源不断地送来物资，为拉托维尼亚新组建的空军不断送来战斗机。这显然违反了客观规律。维克多·冯·杜姆回到卡玛泰姬没有看到阿戈摩托之眼，答桉显而易见——为了迎战黑暗教团，至尊法师与皇帝已经突破的千百年来卡玛泰姬坚守的底线。或许之后的代价过于沉重以至于无人可以支付，但是不这么做也会被外星舰队灭亡，所以是否玩弄时间已经无所谓了。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火星铸造厂技师的义体化程度也表明了奥林匹斯铸造厂的时间流速有多夸张，没有高度义体化的凡人根本无法撑过如此漫长的时光。如今火星铸造厂外派技师几乎都是从培养罐和人造子宫里走出的火星二代、三代或者四代，由第一代人奉献的基因以及不朽之城从地球采集的优秀基因培育（用怀特霍尔博士麾下的基因检测公司收集）而成，这些人在接受知识灌输以前完全不知道奥林匹斯铸造厂外还有人类生存的世界。由于皇帝的放权，除了皇帝本人、全程参与的至尊法师以及铸造厂之主以外，没有人知道火星最高峰里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也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进行过怎样违背脆弱科学伦理的实验才整合银河系现有的基础，总结属于人类的成熟义体移植技术。

然而真正触犯禁忌的，是关于人工智能技术与灵能机械的总结。

如果进入火星的铸造厂数据库，成堆的废代码会压垮地球上任何一个服务器集群。没有任何一个地球数据库能够容纳这些废弃代码，而智慧之光依旧在这些二进制残骸中游荡，这些诞生自宇宙中最古老的硅基生命体的智慧幽灵为火星铸造厂带来了一次次技术突破，它们所展现的能力能令斯塔克集团最强大的所谓人工智能看起来像是儿童积木。但这些智能幽灵甫一诞生就被拆解、研究、然后丢弃，它们所创造的由神经、肌肉与钢铁组成的吞噬血肉的恐怖机械和思维中枢也被一同掩埋、或者被原子之火焚烧，留下可以使用的技术用以对抗不可对抗之物，皇帝则从中拿取物种毁灭的知识与理论，将其锻造成战争利器。

无法连续的碎片化思维闪光在光子和无线电波组成的网络中、在不断向往扩张钢铁穹顶与红沙上空断断续续地歌唱与诅咒，延伸向无垠的宇宙深空，即便是在火星技师的通讯器里，这些只是难以理解的无线电杂音罢了。如今对数据库的净化工作由至尊法师执行，数据与电子、硅基与碳基因为泛维度疯狂所放射出的溃烂硅基智灵需要祛除，以免它们的痛苦无线电哀嚎与未能诞生的仇恨硅基梦境突破防火墙与沙箱，在红沙与风暴中孕育出能够腐化整个铸造厂的电流恶意。在那段时间里，进行清洁程序已经是火星铸造厂技师们的习惯与条例，对于这些人来说，钢铁比血肉更像是伙伴与生灵。

饮鸩止渴尚能活命，皇帝和至尊法师已然放弃了底线，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维克多·冯·杜姆回想起皇帝告诉过他的，关于至尊法师之死的预言。

很难说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事能让皇帝如此大受打击，这件事就是其中之一，皇帝必须去做自己不想做、并且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事。至尊法师一直期望着皇帝能够晚一些知道这个消息，但作为卡玛泰姬有史以来最具天赋的秘法师，皇帝的预言水平早已远超不使用阿戈摩托之眼的至尊法师了，他早已看到可能性之线在未来的纠缠，他紧紧抓住那些命运之线直至细线切开他的皮肤和肌肉，在坚不可摧的骨骼上留下未来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