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大学综合楼，落地窗外，缤纷的气球微光闪烁，和煦的风吹拂彩旗，穆语涵的双眸就像一对古井，在毕业典礼的热烈气氛中毫无波动。

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毕业，对于大多数外地学生而言，意味着即将失去S大学的庇护。

如果没有在S节点城谋求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将不得不回到自己混乱的家乡。

或者去浮屠，从黑帮的底层开始打拼。

穆语涵不无忧虑地凝视窗外，担忧着毕业生所应该担忧的一切。

落地窗中看到了友人的身影。

“语涵，大家准备拍照呢，快去一楼。”来人是牟玉冰，与穆语涵算是老乡。两人高中同校，不过在考上S大学后，才互相认识。

她拉上穆语涵的手，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玉冰，你也要回家吗？”穆语涵问道。

“嗯，我家里人托关系，让我去一个高中实习教语文。你呢？”

“不知道呢，我在赫尔墨斯元宇宙投了好几家出版社和书店，下午还要去面试。”

“哈，那祝你成功啦。”

上午拍完照，简单和闺蜜吃了一顿午饭，穆语涵趁着还没被勒令离校，来到S大学的图书馆。

图书馆为本校学生免费提供虚境漫游仓。

进入赫尔墨斯元宇宙，从上次面试的地方慢悠悠走向下午面试的野草书店。

穆语涵已经进了终面，据悉只有一个竞争对手了，当天下午就可以确定人选。

不过听说，对方是一个有志向的作家。

穆语涵有些好奇：这个时代，作家的处境应该非常艰难吧。

……

穆语涵日记：2314年7月1日。

今日毕业典礼。拍合照。

[图片，一张百人大合影]

接到了赫尔墨斯野草书店的offer。另一个候选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参加终面。下周上班。

野草书店可以为我提供S节点城的工作证，我不用回SK副节点城了。晚上联系了几个房东，明天去看房。

毕业典礼的感想：城市永远不会成为你的一部分。相反，你会成为它的一部分。它会一点一点将你吸收，就像花朵吸收养料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你成为这个城市的系统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最后在它的毛细血管里迷失了方向。

堕落的行为：对形容词的滥用，堆砌华丽辞藻，拖泥带水。

……

野草书店在赫尔墨斯元宇宙已经传了三代人了，但依然算是年轻的书店。

最初，这家书店以卖诗集为主。到了上一代人，发现诗集越来越滞销，便增加了短篇小说。后来靠着在赫尔墨斯元宇宙发行电子杂志《野草》，倒是赢得了更多声誉，培养起来一些忠实顾客。

这个电子杂志也是诗集和短篇小说为主，偶尔有长篇连载：总有些作家喜欢尝试长篇小说写成一个个短篇，让读者自己联想和拼凑起来，去捕捉作者到底在胡说八道一些什么东西。

非常考验读者的耐心。

比如几百年前一本叫做《分布式炼丹》的书。

不过野草书店为穆语涵提供的岗位与《野草》杂志无关。她的主要岗位职责，是为店长试图推荐的书籍撰写推荐语，收集和反馈书评，以便决定未来是否保持推荐这本书。

次要职责，是维护一小片科幻书籍的书柜，当有人前来询问，她可以为来者介绍和推荐自己维护的这一片区域的书。不过真的来问她的人不会很多。野草书店太大了，愿意费心走到科幻区的顾客都很少。

野草书店的店长每周要推荐一百本书，这些书他自己多半没看过，于是每年都要雇几个人以他的名义写推荐语。

写得好的，未来才有机会加入《野草》杂志的编辑部。

这也是穆语涵的最终目标。

……

穆语涵日记：2314年7月6日。

朝九晚六，上班真的比上课要累。

店长分配给我一本叫《天听》的小说，上午读完，思来想去不知道这本书有什么好推荐的。

敷衍了一下。

第一天工作的感想：缪斯啊，我根本想不出来怎么写推荐语。

P.S.第一次使用这个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虚境漫游仓，上完班感觉有点昏昏沉沉的。学校图书馆的漫游仓没这种感觉。

[图片，一张无精打采、头发凌乱的自拍照]

这个二手的漫游仓质量不好？

……

野草书店。

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不露神色地走了进来，门口迎宾的机器人店员致以万年不变的笑意。

人会有笑不出来的时候。但机器人总可以。

中年道士身后，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瞪大眼睛好奇地看向书店：第一次见这么多书。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机器人店员，大惊失色，拉了拉中年人的衣角，后者俯下身。

小男孩以手捂嘴，贴紧中年人的耳朵：“师傅，他们是鬼吗？卦象不对。”

中年道士小声回道：“傻徒儿，这些是机器人，不是人类。”

机器人？

小男孩朝迎宾机器人走了过去，想要捏机器人的脸。

“冯塔尔！”中年道士连忙阻止，“别乱动。快跟上，我们有正事。”

“师傅，鬼怪会藏在这些书里吗？”

中年道士失笑，随即沉思道：“有可能。那可就不好查了。”

两人穿过十几排贴上店长推荐的书架（冯塔尔：这个店长真能推荐），穿过几个摆满了诗集的大厅，史诗区，古诗区，辞赋区，文学评论区，短篇小说区，最终停止在科幻小说区。

停止在正抓耳挠腮想推荐词的穆语涵身边。穆语涵察觉到身边有人，连忙抬头，歉意一笑。

冯塔尔心想：这个阿姨真好看。

不过没有说出来。不然会被穆语涵追着打。

穆语涵想起来自己的工作还有另外一个职责，问道：“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吗？”

中年道士看了一眼四周，脸色不太好：“姑娘，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穆语涵疑惑道：“没有啊。”

中年道士带着小男孩在科幻区转了几圈，也没有翻书，也没有询问。

过了半晌，中年道士准备带着小男孩离开，一脸郑重地对穆语涵说道：“这是我的阅读器ID，如果遇到奇怪的事情，请务必联系我。”

穆语涵心想这人怕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露出自以为职业的笑容，点头道：“好的。您慢走。”

“也罢，人各有命。”看眼前的小姑娘没有听进去，中年道士内心一叹。

仓颉虚境的异象已经消失了，他注定无功而返了。

……

穆语涵日记：2314年7月9日。

以前从没看过科幻小说，这几天看了几本，还挺有意思。

昨天看《环界》，刚开始还以为是恐怖惊悚小说，后来才发现是所有人生活在人类创造的虚拟世界而不自知。天花原来是这个世界的病毒。现在虚拟世界真的和现实真假难辨了，这个科幻小说算不算得上预言呢？

今天读了两遍波拉尼奥的《科幻精神》，很喜欢。

下午碰到一个道士，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很奇怪。

突然想起来一个句子，忘了从哪看来的：瞬间是尘埃，不是钻石。

唯有过去才是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