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妞这次进城是有正事，

春天到了，也差不多是时候和金露楼的掌柜商量上山的事情了。

家里的田地暂时雇佣赵傻子这个肯干的劳力不叫事，至多叫爹去看着他弄就可以了，

现在想要来更多的钱，

还是得靠赵虎妞上山才行。

除了这件事情，还有赵虎妞进城，询问金露楼掌柜有关自己置办铺子的事情。

她现在的钱想盘下间铺子不大可能，

但和金露楼掌柜的一番交谈中，赵虎妞心中大概有了些底，

看来以后这钱还是不能乱花，得学着攒下来才行。

今天弄完这些事情，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赵虎妞还想去李家铁匠铺保养一下长枪和短刀，看来也只能明天再来。

赶着小驴车回了家，

赵虎妞拴好小毛驴，才一进门就发现，自己养的鸡鸭各少了一只，

同时家里有一股还没散尽的熟肉的香味，

赵虎妞的眉头皱了皱。

“爹，今天家里来客人了？”

赵邨武已经端着晚饭从厨房里出来，听见赵虎妞这么问他双手一僵，

“啊，啊是，

来了串门的，我就捉了只鸡，给他们宰了，

招待客人嘛，不能太小气了，”

男人语气有些心虚，把手里的盘子摆在桌子上后，在身上擦了擦手，

“来来来孩子，吃饭，吃饭。”

赵虎妞一言不发地进屋，换下脏衣服之后出来吃完饭；桌上有一小碟酱油鸡，大概就四分之一只鸡的量，

而且没有翅膀和腿，

赵虎妞夹起一块放在碗里，

“爹。”

少女的声音让赵邨武浑身一激灵，

“哎，怎么乖女，”

“你要招待客人没问题，但也不能总这么杀鸡宰鸭的吧，咱们家这鸡鸭也是用钱买的苗，打稻草喂大的，

咱们自己都还没吃多少只，全被爹你拿去招待客人了怎么行呢？”

“是是，乖女你说的是……下次爹肯定不这样了，”

赵虎妞和赵邨武面对面坐着低头吃饭，赵虎妞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赵邨武倒看得出，有些许的惊慌。

“你进城没什么事儿吧？”

似乎是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氛围，赵邨武在夹了块鸡肉放在赵虎妞的碗里，同时问道；

赵虎妞夹起这块肉放进嘴里，咀嚼咽下去之后才开口回答：

“没什么事情。不过明天还要进城去一趟，要去趟铁匠铺，重新把短刀和那杆枪磨一磨，”

“哦这样，

好爹知道了。”

“那家里呢，我出去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事情？”

“没有……啊，你不问爹差点忘记了，”

赵邨武放下筷子一拍手掌，站起身往赵虎妞的屋子走去；赵虎妞看着他进去拿出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包袱，

然后走过来，递到自己面前。

她看了看赵邨武，

“这是什么，爹？”

“我正想问你这件事情，”

赵邨武坐下，

“今天你进城之后，郭家那个小子来了一趟。这就是他送来的东西。

说是两双鞋他娘做的，要交给你，你看看吧。”

赵虎妞伸手接过打开，包袱皮中央摆着的确实是两双女鞋，

做工精致走线细密，

最关键的是这两双鞋分别的一只左脚一只右脚，

上面都绣了一只小小的老虎，栩栩如生，

在鞋侧面的布料上腾跃翻滚，好不活泼。

赵虎妞翻来看了几眼，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她当然认出了其中用了些自己送去做袄子的布料，

但是数量并不多，

若说是为了这点布料续出这两双鞋，未免太过浪费了。

“这是郭隐书的娘给我做的？”

“听他说是这样的，”

赵邨武话音刚落，就看见赵虎妞将自己右脚的鞋脱了下来，

还不等他开口阻止，

赵虎妞就已经将那只绣着小老虎的右鞋穿到了脚上。

更让赵虎妞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这鞋竟然与自己的脚分毫不差，

可她明明就未曾将脚上的尺寸告诉过寇玉娇。

“奇怪，奇怪，”

看着赵虎妞摘下这只，又试了另一只，

而且脸上的表情实在说不上是觉得失礼，

反而隐隐有感到高兴的意思，

赵邨武的眉头皱了起来。

“乖女，这鞋子难道是你叫人家帮忙做的吗？”

“不是，”

赵虎妞已经试完了两双鞋，和自己的尺寸都是刚好的；她重新用包袱皮将两双鞋包好，转过头来就看见赵邨武一脸的严肃。

“那人家无缘无故地送鞋子给你做什么？”

“大抵是上次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不多，送回来没必要丢了又可惜，所以人家顺手做了两双鞋送来吧。”

赵虎妞随意却有理有据的说法叫赵邨武的话堵在了喉头，

他憋着想了想，

“总归交给别人不大好，以后这些东西，还是你自己来做吧。”

“我来做？”

赵虎妞听赵邨武这么说，抬头看了他一眼，

“爹，你不是知道我女红不好，莫说做衣服做鞋子了，我连打块补丁都做不来。

况且花费在这些缝缝补补上的时间，我都能上山多打几只狸子野兔了，

去卖了挣上一两半钱的，连料带工有的是人帮我做，

我何必将这些时间浪费呢？”

赵邨武被噎了一下，却还没打算放弃自己的观点，

“可你毕竟是女孩子，女红始终更要紧些。上山打猎这种事情，是男人的活计，你总不能为了这种事，而放弃学习女红吧？”

“为什么不可以？”

赵虎妞语气冷淡，

“既然打猎是男人的事情，那么爹你愿意上山打猎吗？

你不愿意吧。

那我既然已经能上山打猎养活咱们父女俩，就证明我担负了男人的责任，

那相应的，我为何还要再负责女人的工作呢？又要我干男人的活儿，又要我干女人的活儿，

世上哪里有这道理。”

“那你……”

“你要我不要上山打猎了？”

赵虎妞看向赵邨武，虽然嘴角没有什么动作，眼尾却微微抬高，

隐隐有些好笑的意味包含其中，

“爹，你仔细看看咱们家，咱们的田，

院子两处养的鸡鸭，

门外面拴的驴子。头顶的棚，

你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桌上这饭菜，

爹你告诉我，

我若不上山打猎，

咱们父女俩的日子，会变回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