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依明珠脚步轻快地回了驿站。

她还是听林如歌的建议，带上了帷幔，薄纱之下，她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消失过。

说是驿站，其实是独立建构、专为招待各国使臣而建造的楼，为了体现萧国作为东道主的诚心诚意，整个楼有五层之高，在周围的建筑群下，虽然不是最高，可也是视野足够开阔的存在，楼内更是亭台楼阁、假山庭院一应俱全，景色也是十分宜人。

所以也时常会有人在一楼的庭院里。

多数情况下，都是托依明珠不想见到的那些人。

所以这次托依明珠经过的时候，不禁加快了脚步。

楼梯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只要上了楼梯，很快就可以到房间中，她只要做到把门关上不要出去，一切就安全了。

快点……

再快点……

在她的脚踩到楼梯的第一阶台阶时，庭院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

很快得，那声音就被揉碎了之后再没有发出第二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布帛的撕裂声、和匈奴人聚众凑在一起的谈笑声。

他们似乎是碰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高声说笑着，一同传来的，还有碰杯饮酒作乐的声音。

托依明珠的腿僵硬了，想再继续往上的时候，却觉得浑身无力，她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嘴唇被咬的煞白都留下了深深地齿痕。

阿史那出现在上一层楼梯上。

他同托依明珠自幼一同长大，相仿的年纪，他却因为作为嫡长子，比托依明珠更早地接触到外面世界的险恶和残酷。

他的视线在庭院的位置处飞快划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而后很快恢复如常，就仿佛刚才的那丝情感，是看错了。

“快进来。”他声音低沉，还带着一丝催促，很迫切地想要尽快带托依明珠进屋。

他的出现给了托依明珠勇气，让她没再继续纠结庭院外的动静，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在确保门栓已经被插上，托依明珠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终于不再那么紧绷。

“哥哥！”她迫不及待想同阿史那分享好消息，她蓦然回过头，手去拽阿史那的衣袖，这是两人之间常有的小动作。

“我同你说，如歌她答应替我们去跟安息国的使臣说和，安排一个见面机会给我们，我做到了，哥哥！”

托依明珠十分激动，这个事情对现在的柔然来说，无疑是一个雪中送炭的好消息。

可一转脸，却对上阿史那浸满沉痛和哀伤的眼眸，他没预料到托依明珠会突然回头，脸上的神情根本来不及收回，就已经被发现。

托依明珠还想接着说的话留在了嘴里，眼神逐渐恍惚，变得有些无措起来。

阿史那强撑着笑，想把话题重新拉回去，揭过这一茬：“……明珠可太厉害了，这事情都让你给办成了，不愧是我的妹妹——”

“哥哥！”托依明珠打断了他言不由衷的说辞，眼眶中渐渐充盈着泪水。

“哥哥，告诉我！告诉我……是谁……？”

她声音都在颤抖着，因为她才想到了一些方才被她忽略了的事情，在询问阿史那没得到解答，只看到他一脸的哀伤神情后，她宛如疯了一般地扑向房间的门，在手已经放在门栓上就快要打开房门，冲出去的时候，后腰却被阿史那死死抱住。

他力道大得很，可此时的托依明珠半点都察觉不到。

大颗的泪珠落下，托依明珠疯狂拍打着他的手臂。

“……放开！放开我……是明荞对不对！是明荞……你放开我！让我出去……明荞……”

此刻的她，已经毫无形象可言，头发衣饰散乱，声嘶力竭的模样宛如走火入魔一般，嘴里却一直都在呼喊着一个叫“明荞”的人的名字。

最终，她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扣在门栓上的手似乎都因为刚才太过用力，被扣起的木刺刺破了指头，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了地上，可托依明珠却仿若未觉一般，整个人脱了力，瘫倒在地上，绝望如潮水一般，慢慢涌上她的眼底。

阿史那沉痛得闭上双眼。

这一刻，他已经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

“……是她。”

“是……明荞。”

“岱钦带人过来，询问你的下落，明荞作为你的侍女，自然不肯说，他们威逼利诱不成，直接恼羞成怒，派人就想要去把你找回来，硬是被明荞给拦下了，她说她……愿意替你……”阿史那有些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刚才在楼下，她听到的那声尖叫声……就是明荞的……她方才没有勇气上前去救的人……也正是明荞……

明荞是为了自己，才走出去的那一步。

而她自己却没有迈开朝向她的那一步。

她是个懦弱、自私、不堪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