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日光迎风洒落在男人肩头，夕颜眨了眨眼，对上那片杳杳粼光。

过了许久，穆云承终于松开禁锢。

他温润一笑，“吓住了？”

夕颜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没，想到了些不好的回忆。”

日出的光亮开始变得灼目，穆云承倾身上前，替她遮挡了些许。

他微微逆着光，认真道，“现在呢？”

点点希冀在夕颜眼中漾开，她一笑，“现在不怕了。”

穆云承颔首，“往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去。”

这一声承诺，温柔且坚定。

没来由的，让夕颜信进了骨血。

她刚想开口，就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些不稳。

穆云承抬眼望去，“何事如此惊慌？”

来者气喘吁吁，“回世子，那个名唤芍药的女人，跳崖了。”

跳崖？

夕颜眉心一蹙，芍药会求死？

想到这里，她嗤笑，“世子，我这妹妹，甚是惜命，我都还没死呢，她怎舍得弃我而去？”

“哦？”穆云承弯了弯眉眼，“不若，阿颜随我去瞧瞧？”

二人相视一笑。

很快，几人便来到方才断崖边的巨石顶上。

血腥味扑鼻而来，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方才凌迟留下的骨血。

夕颜忍住胃里的翻涌，仔细检查了断崖边的细节，终于在一处极为隐蔽的碎石上发现了金属的刮痕。

她蹲下，指腹捻过痕迹，又朝下方眺望了片刻，见到断崖边长出的无数松柏枝丫，这才笃定道，“她逃了。”

穆云承挑眉，等着她的继续。

夕颜起身走到穆云承身边，微微扬起小脸，“她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所以等不及要主动出击了，我暂时还想不到她的手段，但若换做我，我第一个要接触的，极有可能会是穆云翊。”

穆云承嘴角噙着的淡笑一时间有些沉冷。

他攫住女娘眸中的忧色，沉声开口道，“去小世子的府邸。”

马车晃动，卷起的雪水混着泥土，泥泞污浊。

穆云承一贯清澈的眼眸，此时正散发着森森寒意。

若是说他担忧穆云翊遇刺，会给他的继位带来麻烦，那么眼下他的肃穆，似乎有些过了……

夕颜不解的蹙起眉心，“世子，你不想穆云翊有事？”

“嗯。”穆云承从嗓间哼出一声极低的应和。

即便他的死，影响不到你的继位，你也不想他有事？

这一句话，夕颜终是没能问出口，可穆云承却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他抿了抿双唇，定定望向夕颜，“阿颜，你可曾听说过，水鬼的由来？”

夕颜蓦然点头，“小时候听老人说，水鬼是失足落水的可怜人，灵魂被困在河底所生，他们心中的怨气难消散，只能寻个替身，方能解脱入轮回。”

穆云承的注视，一瞬间变得悠远无比。

“阿颜，这南梁，人人皆认为，我是要拉着穆云翊入地狱的水鬼。”

说到这里，穆云承一笑，“可我偏要做河神，我要他们供奉我，敬畏我，在我面前一声声的忏悔，我要他们为自己无端生出的小人之心，而自惭形秽。”

此时的穆云承，说出这些话时，面色波澜不惊，嗓音清润依旧。

他像是降临人世的天神，不染污浊。

可夕颜知道，他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仇恨的种子，封印在这一具白玉无瑕的灵魂内里。

夕颜晃了眼，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穆云承展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后悔了？”

“不！”她急急摇头。

穆云承轻笑一声，“日后若是悔了，与我说一声即可，我可以许你自由。”

马车一顿，穆云承闲适起身，“我穆云承，最不愿做的，便是强人所难。”

月白色衣摆掠过掀起的帘布，穆云承的身影转眼便消失不见。

“哎？”夕颜张了张口，小声嘀咕一句，“我何时说过悔了……”

剩下的话，被她藏在心底：

“即便你是食人魂魄的九凤，我也心甘情愿，将自己奉上。”

恍惚间，有清风拂面。

夕颜整理好思绪，跟着下了马车。

她小跑着追上穆云承的步伐，试探着，诺诺拉起他的广袖，轻轻晃了晃。

穆云承目不斜视，反手牵住她的柔荑。

夕颜压下嘴角溢出的浅笑，心中雀跃着，直到一声突兀的问询，打碎一地温情。

“今儿刮的什么风？竟然把哥哥吹来了！以往你可从不主动来我府上，真是稀客啊！稀客……”

穆云翊懒懒坐在石桌上，一只脚置于石凳边缘，另一只脚虚虚拉耸着，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府门处而来的一对璧人。

夕颜抬眼望去，芍药果真跪在穆云翊不远处。

她已经穿戴整齐，瞧着不像才死里逃生的样子。

夕颜与穆云承对视一眼，抬步走到芍药身边，“妹妹，一大早的，你来小世子府上作甚？”

穆云翊若有所思的扬了扬眉梢。

“跟我回去吧，我知今早骂了你，是我不对，可你什么身份？岂能觊觎小世子？”

夕颜说着便俯下身，假意扶起芍药。

拉扯之余，她将警告低低送进芍药耳畔，“别耍花招，你想死我不拦着，若拖我下了水，我饶不了你。”

芍药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来。

她顺势攀上夕颜的脖颈，假意啜泣一句，“姐姐，你好狠的心！”

滚烫的泪沿着脖颈钻入衣襟，夕颜嫌恶的蹙了蹙眉。

下一刻，森寒的回击直击夕颜耳膜，“整个南梁都知道你是我姐姐，我若杀了穆云翊，你和穆云承都脱不了干系。”

“破釜沉舟，也要给自己留退路吧？”夕颜挑眉，“我不信你会为了完成世子的任务，不惜将自己的命也搭上。”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

二人耳语时，穆云翊正与穆云承较着劲。

夕颜将芍药扶起，慢慢退至穆云承身后，想将她带离此处。

然，穆云翊却并不想如夕颜所愿，他短促一笑，将视线越过穆云承，歪着头喊道，“喂，那个谁……对，芍药，你方才不是说心悦我？那便留下吧。”

见穆云承面色一沉，他不甚在意的耸耸肩：

“我不像哥哥，我对女人真没什么执念，可我瞧出来了，哥哥不想我留她。”

说着他肆意一跃，跳下石桌，舒展了片刻筋骨后，又抬步走到穆云承身前。

“哥哥，你纳姐姐，我纳妹妹，你我兄弟二人，又多了层连襟的关系，如此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说着他不等穆云承回应，抬声朝左右喝道，“来人，准备酒菜，今晚本世子要纳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