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居京城的贵女千金，并不是等闲小姐般养在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马上射箭于她们而言便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直到落日黄昏，众人皆是收获颇丰，携着自己的战果尽兴归来。

大家射中的猎物大抵都差不太多，唯独郑卓音一枝独秀，脚下竟有两只体型硕大的麋鹿！

副考官在营帐前清点记录着，见此情景不由得奇怪道：

“咱们狩猎场中……设了麋鹿供贵女追逐吗？”

孟老夫子闻声走了过来，摸着胡子道：

“这供考的野物都是萧辞大人亲自定夺的，他今日不在，老夫也不得而知了。怎么？是有何不妥吗？”

郑卓音目光微微闪躲，抿着唇不敢出声。

副考官道：

“如今这时节正是麋鹿交配的时候，像这等胆小谨慎的野物定会躲在山林最深处，不大可能会出现在狩猎场的区域内。”

孟老夫子默然片刻，对着郑卓音道：

“郑小姐，这麋鹿当真是你在猎场亲自捕获的吗？”

并不能怪考官们多疑。

麋鹿算是仅次于黑熊虎豹的大野物了，若真是郑卓音射中捕获的，那绝对能给她的骑射成绩增益甚多！

可若不是，那便是郑卓音蓄意作弊！取消她所有的成绩也不为过！

郑卓音心头一跳，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

与其说是她射中了这只鹿，还不如说是她白捡了这只鹿。

祁王的人一早就给麋鹿投了迷药，故意扔在了她和祁王事先约好的必经之路上。

否则，以这两只麋鹿的体型，光是中箭，绝不会丧失行动力，除非郑卓音下马补刀！

但此刻，郑卓音的衣袍之上只零星沾了些草屑，连半点血迹都没有！

这样明显的漏洞，只要主考官细细推敲，必定发现端倪。

奈何这时候，高若凝竟站了出来混淆视听。

“郑小姐有如此卓越的骑射箭术，定是家中父兄传授的好，我们不能因为这麋鹿难捕，便怀疑她的诚信，否则岂不是伤了各位贵女的勤奋之心？”

郑卓音感激地给高若凝行了个礼，连忙附和道：

“太子妃娘娘说的正是，几位考官若是不信，大可以再给臣女三炷香的时间，看臣女是否能再捕获回一只来。”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料定孟老夫子不会真的当众下她脸面，再让她展示一遍。

果然，孟老夫子摸了摸胡子，妥协般点了点头。

“老夫自是相信诸位贵女的，好了，请继续清点计分吧！”

高若凝红唇微挑，满意地坐回了考官席。

是她，教了翰王设计了纵火神殿之计，既能杀了神女，将神殿之主的位置空出来，又能引得萧辞、沈栖眠等太子党的人不顾一切地去火海中救华澜兮。

倘若事成，便是她卖给了祁王一个好处。

就算是东窗事发，皇上要追查真凶，罪名也只会是祁王的！

而她的手依旧干净！

若是运气再好些，她不但能帮着翰王一举歼灭太子党的人脉，甚至还能让落卿璃跟着负伤，最不济也会阻碍落卿璃参加最后一科骑射的考试！

一个没完成考试的贵女，便无法从皇渊书院顺利毕业，只得灰溜溜地滚回江南。

而今日落卿璃和明楹的缺席也正好符合了她的预期。

看，她早说过，向落卿璃这种货色，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胜过她的！

高若凝沉浸在对自己智慧的骄傲中，喜不自胜。

郑卓音亦然。

因这两只“天外来鹿”，骑射第一名的成绩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她的头上。

这一次，没有落卿璃，没有明楹，众人无论真心或是假意，全都围在了郑卓音的身边道贺！

滔滔不绝的称赞声，几度让郑卓音飘飘然。

甚至于众贵女还没有从狩猎场回到城内，郑卓音是皇渊第一贵女的消息便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起初，许多不知内情的百姓并不相信，直到几日后皇渊书院张贴了名榜，众人围上去一看，纷纷惊掉了下巴！

“什么？第一不是落卿璃？”

“咦？她成绩那么好，怎么在名榜上瞧不见她的名字啊？”

“她和明楹明大小姐都缺了考，连毕业都够呛，自然是无缘第一贵女了！”

“确实，都好几日没见到落姑娘和明姑娘了，听说两个人心病不轻呢！”

“痛心疾首！我在落卿璃身上押注了五百两呢！全输没了！”

“哈哈哈！我押的是郑卓音！这破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了！”

一时之间，郑将军府在盛京之内风头无两！

也就在名榜颁布天下的当日，皇帝在早朝之后并未宣布退朝，而是宣了所有贵女去金銮殿听候封赏。

这是长渊王朝数百年来的惯例。

而等所有贵女美滋滋地穿金戴玉，盛装来到了金銮殿之上时，竟意外地发现落卿璃和明楹也在。

落卿璃一身碧青色坠玉百褶裙，端庄地立于大殿一侧，整个人有如空山新雨后般清丽脱俗。

只是这副着装虽体面，可对比其他盛装的贵女，在气势上还是低了半分。

有贵女自以为落卿璃已从枝头跌落进了淤泥之中，不足为惧，便走到落卿璃旁边，娇声揶揄道：

“落姑娘，今日乃是皇渊书院结业贵女受圣上封赏之日，你怎么也来了？莫不是特意来给我们道喜的？”

闻言，落卿璃只是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并不打算与她争长论短。

然而那贵女却变本加厉道：

“本小姐同你说话呢！你竟敢不理我？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庶民哪里来的胆子？”

落卿璃轻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

“庶民？天子脚下皆为庶民，既然你我皆为庶民，就莫要狐假虎威了！”

“你！”

那贵女说不过落卿璃，不免气急败坏。

高若凝冷哼了一声，端着太子妃教导贵女的姿态，佯装主持公道。

“落姑娘，不管怎么说，这骑射一科是你自己缺考在前，未得圆满也是应当。眼下你的同僚们都即将得授封赏，是位高与你的，你不可目中无人，失了规矩和体统。”

落卿璃转过头，定定地看了高若凝一眼，福下身子，算是服软。

高若凝压了落卿璃一次，本应该称心如意，可看了落卿璃的那抹眼神，肌肤却没来由地颤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