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担负 负担

独孤博走上前和阿银耳语了两句，了解了状况之后点了点头。

这样他就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明明阿银手段有效，千道流话语间却仍然是一股放弃治疗的味道了。

既是因为怕太麻烦别人，也是觉得将死之人无所谓吗？

独孤博心绪复杂，都不知道该无奈他是这种人，还是该庆幸他是这种人了。

或者兼而有之吧。

“我说你啊，不管怎么说，之后和我回天斗吧！

之前你身上还担着个大供奉的名头，现在你都已经传位了，还没了魂环，本源又受损，一身实力不仅大打折扣还用不出来。

既然如此，倒不如和我出去走走。

阿银的手段，在森林里才能最大程度得到发挥。

武魂城内、包括这座圣山上虽然也有蓝银草，但数量上其实还略有不足。

伱也不用担心治不好的问题，回到天斗之后，我还有另一套办法，肯定让你能恢复如初、活蹦乱跳。

或者，你现在也可以把我之前给你的那瓶药丸吃上一粒，自然就能明白我所言不虚了。

此次来得匆忙，又不知道你出问题，那些药丸虽然已经是我身上最好用最对症的了，不过肯定还是不及我在放在天斗的珍藏……”

结果独孤博不提还好，一提药丸，千道流立刻从袖中取出了那个瓷瓶，准备递还回去。

“你想干嘛？”

独孤博没有接，皱眉问了一句。

“还你，之前没想到会是如此珍贵的东西。”

“老夫给出去的东西，可从没有收回来的！”

独孤博现在不仅是无奈了，甚至还有点生气。

这人这么难搞，到底是在看不起谁啊！？

他是觉得他们知己的情谊抵不过这么一瓶药？还是觉得自己给不起呐！？

不管是哪种，都让独孤博觉得不舒服。

千道流听出了独孤博的语气不对，连忙语气诚恳地解释道：

“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轻视你，觉得药不好的意思。

正因为我知道是好药，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把它留给其它更需要的人。”

独孤博冷笑了一声，他留给谁，留给神王比赛作弊吗？

当然这是心底里吐槽的话，但他还真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认真诚恳地说着为别人着想的话，也是可以噎到人的。

千道流，你真是好样的！

看独孤博脸色更加阴沉了，千道流连忙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但你们也要知道，我毕竟是……”

他突然想起阿银，顿了顿，然后才说道：

“……毕竟是天使神的信徒，那一天到来之时，先前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他虽然说得隐晦，但是金鳄、比比东和独孤博三人都有着相关的知识，金鳄甚至还为此事向比比东低过头，自然都听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这一次，千道流成功把他们三个人的眉头都搞皱了。

他见状反而豁达一笑，自嘲道：

“我这可不是消极。

我也不是傻子，谁还不想活得舒坦些呢？

哪怕注定只有一段时间。

要只是多花费一些功夫就能好，那我肯定会主动求你们帮忙的。

但阿银姑娘的法子花的时间太长，恐怕真到了我大限之日也未必能好，那就没有必要浪费她的时间了。

至于你……”

千道流又看向了独孤博，笑意不减。

“……我知道你不会吝惜你的珍藏，但那些珍藏用到我这种人的身上，不是浪费了吗？”

千道流的语气里有可惜、喜悦、惺惺相惜、十分笃定和一丝洒脱，堪称百转千回的调色盘，非常复杂。

要是记录下来放进电影里，一定是做影视赏析的好材料。

独孤博也跟着笑了，但他笑起来的弧度似乎有些可怕。

“好！好！好！当真是好得很！你还真是会为别人着想呢！

让我算算，保守估计，雪儿就算她五年一考，那真到了最终一考时至少还有二三十年。

若依循你的道理，足足二三十年的时间都不值得‘浪费’些许死物，那这天底下凡过了六十的普通人，就全是在不要脸的苟活呗？

你说我要不要帮他们一把，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武魂殿大供奉的高尚情操。”

千道流又双叒叕叹了口气。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这条蛇怎么总有歪理……

他倒不怕独孤博真将所说的气话付诸于实践。

君子贵在交心，他了解他，他是不会那么做的。

只是被独孤博这么一延伸，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先前说的话似乎变味儿了。

独孤博都没有听他辩解，就将之打断了。

而且还在肆意喷洒着“毒液”。

“你只是什么？年纪大了讳疾忌医？还是家里穷得就缺那点儿东西了？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觉得自己是贴心的在帮忙减轻大家的负担吧？

诺大一个武魂殿，堂堂前任的大供奉，不至于吧！

第226章 担负、负担

再说，那是老夫自己的珍藏，我爱给谁给谁，不管我是烧了还是砸了，那都是老夫自己的事。

我就想砸你身上听个响怎么了？浪不浪费需要你管吗？你管得着吗？”

本来比比东和金鳄，一开始还能平心静气地看待独孤博这样别具一格的劝导方式。

比比东就不说了，就当她是记仇吧，

虽然她已经释然，但亲眼看见千道流被噎得说不出话，她其实还是心中暗爽。

但随着独孤博越说越过火，千道流脸色也越发尴尬，金鳄还是维护起了自家大哥。

“咳咳，老毒物，虽然你是好意，但差不多就得了，大哥他本来也是为你们着想。”

独孤博闻言，果然停了下来，但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注视着千道流。

直到捕捉到了千道流的眼神闪烁时，又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瞧，连金鳄都知道我是好意呢。

我这么为你着想，你这次作为当事人，自己觉得舒坦吗？”

千道流久久不语。

“嘁，真没意思！”

独孤博小声说完，又将头转向了比比东。

“教皇冕下，我先回我的住处了，之后你如果准备好了，记得那个时候去叫我一声。

十万年魂兽献祭，这种罕见的时刻我可不想错过。”

而后他又对阿银说道：

“今天劳烦你了，你要随我回碧鳞宫歇歇，还是自己在武魂城里逛逛？”

阿银收了领域之后就站在那里，不怎么说话，安静娴雅。

听见独孤博的打算之后，她立即有了回答。

“我本来是感应到和泠泠类似的气息，想起你说过她还有个相同武魂的爷爷，这才寻来的。

没想到捎带手还救了雪儿的爷爷。

我一会儿想去和叶……仁心，是这个名字吧，想和他聊聊。

虽然有你担保，泠泠自己也愿意，但强扭的瓜不甜嘛，我还得亲自去问问他的意见。”

独孤博了然地点头，继而说道：

“被某些人气糊涂了，差点忘了去拜会叶老哥，我没把泠泠带来，还得去和叶老哥说一声，有个交代。”

独孤博转过了身，摆了摆手就朝着门外走去。

而有一句话从门外似有似无地传入了千道流耳中。

“就算为别人着想也不要忘了自己。

升米恩斗米仇，债好消情难还，有时候太为别人着想对他人反而是种负担。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不值一提的事儿，又何必纠结。”

看独孤博离开，阿银也没有继续留下。

她和比比东聊了两句后，一圈不大的蓝色领域再度出现，而她本人则在下一秒连同领域一起消失不见了。

金鳄是没有拦，而千道流则是没反应过来，也忘了出手。

他本来还想问问，为什么这姑娘会认识雪儿呢。

结果没想到，这个姑娘走的那么干脆利落。

千道流本就在思考独孤博的话，见此一幕，不禁自嘲一笑。

果然……其实没那么重要的……

阿银走后，比比东和金鳄也没有多留。

比比东还得回教皇殿为此事收尾善后，金鳄则是得去和老伙计们聊聊。

很快，本来还门庭若市的密室前，突然就变得空无一人。

千道流有些唏嘘，但心底就像卸下了什么重担，气机都轻松不少。

“唉～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啊……”

……

圣山上，独属于独孤博的碧鳞宫中。

三人在木棉团上对坐。

叶仁心前面分别坐着的，就是刚刚将他邀请来的独孤博和阿银。

带着些许老友重见的欣喜，叶仁心开口寒暄着。

“独孤兄，咱们倒是好久未见了。不知家中一切可好？”

独孤博哈哈大笑，带着几分促狭回复道。

“我还以为，叶老哥怎么都得先和我互相凭空问候几轮，全了礼数才聊正事呢。

没想到竟然这么着急？”

叶仁心轻咳了一声，然后又正色辩白。

“咳咳，独孤兄，以咱们两家的关系如此紧密，就不用再你来我往的客套了吧。

老朽之前在供奉殿中时听了一句，说鄙家泠泠被这位阿银姑娘收为了弟子。

我叶家的九心海棠就这么一个独苗了，独孤兄就多体谅一二吧。”

“要不，你自己来说？”

独孤博看向了阿银。

阿银则轻轻颔首，开口道：

“我与泠泠投缘，又有独孤博撮合，就收了她做徒弟。

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和担心可以现在说。

我会仔细考虑的，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叶仁心自从见到阿银的本事，他就不可能有意见了，但他还是看向了独孤博。

“独孤兄？你怎么看？”

叶泠泠本来摆了仪式，正式拜师师父是独孤鑫，如今改弦更张自然要征得独孤家的意见。

虽然他知道，先前泠泠拜师之事本就是独孤博说出来的，必然有其首肯。

但人家同意，与了方便是一回事。

实际事情可不能这么算，自己态度肯定还是要给到位的。

真的随利而去，谁有好处跟谁，人家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难免有疙瘩。

况且，这也不符合他叶家的家风。

独孤博颔首道：

“良师难得，我已经去信与鑫儿说过，你放心就是。”

叶仁心面色如常，但眼中难免有了一丝喜色。

“多谢独孤兄成全，之后叶家对鑫贤侄自会有所补偿。”

大陆通行的规矩，的确是一人一生一师没错，但凡事只要有人参与的规矩，都有操作空间和漏洞可钻。

拜师通常都是私下的行为，除了像唐三和大师那样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恨不得广而告之，已经互相绑定锁死的师徒。

其他情况下，只要两者的师徒关系没有人尽皆知，封好口，打点善后好，其实也不是不能改弦更张。

这种状况通常见于，某个已经拜过师的魂师，在后续的魂师生涯中，又遇到了比他之前的老师更加强大魂师所抛来的橄榄枝。

如果类比一下，大概就相当于武侠世界里的杨过从重阳宫拜入古墓派；郭靖早期师从江南七怪，后期又拜师洪七公。

只是碍于斗罗大陆那个更严苛的师徒准则，所以通常操作上有所不同罢了。

有的人打点得当，本也师徒相宜，自然相互守口如瓶，老师不会坏了弟子的青云路，弟子也会感念上一位老师的恩情。

当然也有死缠烂打，抵死不放人，从而反目成仇；或者偷偷应下两头瞒，最终演绎出诸如《逆徒噬师》、《掉马！十年前的师父找上门》这一类人性惨剧的情况。

叶仁心还在想着，之后如何补偿独孤鑫。

然后封口家中知情人士，免得以后有人说漏了嘴，坏了泠泠的名声。

却听独孤博笑道：

“哈哈，想来叶老哥是误会了，阿银姑娘乃是魂兽，可不必顾及我们魂师的规矩。

再说，大家你情我愿，又有咱们护着，就算泠泠拜了两个老师又如何？”

“还能这样？”

叶仁心先是一怔，然后反应了过来。

仔细一想，倒的确是这么个理，想通之后，作为通吃那个，他自然更不会有意见了。

“那泠泠之后就拜托阿银老师照顾了，如果有不称心的地方，尽管教训就是。”

叶仁心对阿银托付道。

而叶仁心这种爽快反倒让阿银有些迷惑。

“你都不问点别的？”

叶仁心摆了摆手，满是敬重地答道：

“先前阿银姑娘出手，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在眼里。

此等手段愿意教育泠泠乃是泠泠之幸，既然占了便宜，老夫又有什么好矫情的。”

“但我是魂兽，你也不怕？”

而叶仁心却一脸错愕，显然从没想过这竟然会是个问题。

“这又有何可怕？自古人类以魂兽为师还少吗？

老朽所修乃是医道，就更是如此。

观云雀取食而得粟种，观猿猴疗伤而识紫珠，老朽祖上据说也是有机缘见得一株奇花，这才寻到了将家传武魂升华的方向。

您如今愿意教导泠泠，乃是她的福气呀！”

叶仁心恳切的一番话让阿银愣了一瞬，然后嫣然一笑，动人心魄。

“我会尽力。”

坚定的四个字之后，她又看向了独孤博。

“你身边的人，似乎全都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