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焚化炉传送带的门关上，不通宗族人情的马俊宇陪着父亲马海升留在焚化间外面守灵，他的叔父及堂哥们则负责招呼所有送行宗亲先回宗祠吃解慰酒。

人生在世，万事皆空，唯有生死，才是大事。

马烦得马伯仲多年照拂，虽然性子极其随意，却也一早跟着来吊唁。

正随大队伍排队上大巴时，才从堂兄弟们口中得知祭祖那日宗族有分红一事，马烦退出队伍，拉着马小伶排到了最后面。

“别人都说，女儿是老父亲的小棉袄，我的乖乖，你爸我才换了新工作，要扣15天工资作压金呐，前两天得的分红，给我一些好买菜呗……”马烦挠着寸头，说话的同时还左右顾望着，生怕被前面的熟人听到。

从五岁妈妈不声不响离家起，马小伶被迫开始持家，爸爸的这副与其他家长完全相反的欠揍痞气模样，她已见惯不怪。

“马烦，你卖惨呐？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跟我卖惨有用么？”

她眼珠子转了转，“既然你有你的难处，今天是8号，到下个月7号，我都负责买好，你是我爸，你安心工作挣钱养我就好。”

“你……”马烦要来气了，曲起手指头就想敲女儿一个激楞。

“行了，别你呀我呀的，赶紧跟着吃酒去吧，吃不完的多打包点儿带回家啊，像原来那样三天不用买菜的那种！”马小伶赶紧跑了开去。

……

还未入殡仪馆大门就看到马氏宗族的人，周哲不像王副局那样，随时随地都要与认识的人寒暄，今日他来，只是陪刑侦局的旧同事董建伟来办事。

他径直往灵堂的方向走，正好遇到了前两日与他有过口角的马小伶要逃脱马烦。

一看那长相就是两父女。

这父亲痞里痞气的，难怪女儿无脑不懂理。

周哲瞥了一眼，迈大了步子，快速从马小伶身后闪了过去。

“走那么快？”董建伟也迈大了步子，踏上那长长的台阶。

……

顾着躲马烦的手，马小伶转身一个踉跄，低头跟着两个男人身后也上了长台阶。

正当她稳着身子，抬起头撩开遮眼长发时，一个浑身湿透、坐在有树荫的台阶上低头捂脸哭泣的女人出现在她眼前。

差点儿就撞人家身上了！

小伶急忙左边闪了一下身子，继续顺着台阶继续往上走。

没走两步，她还是好奇地边走边回头望了一眼。

殡仪馆里，看到哭的人是多正常的事儿，但那树荫下的女人，长头发还滴着水呢。

真奇怪！

是的，太奇怪了！

“姐！”马俊宇几乎是用跑着的过去拉了一下马小伶。

“姐，你在看什么？”

当看到小伶再三回头望向台阶且最后似与空气说着什么时，他赶忙去拉住她。

可小伶并不意外地望了他一眼，继续跟台阶上的女人说，“哭无法消除你的怨念，只要点个头，我去帮你讨回清白！”

俊宇再次望向堂姐望向的方向，眨巴眨巴了两下大眼睛。

真的没有人呀！

“姐，你在和谁说话？”

“你先别说话！”只见马小伶伸手拦了拦俊宇正要伸过来拉她的手。

一直坐台阶上哭泣的女人才抬起头来，她的脸，煞白而肿胀，两行眼泪如水柱般流。

这种魂，一看就是淹死的。

终于遇着了一个能知道自己存在的人，女人抹了眼泪，点点头。

只见小伶闭上双眼，双手掌心贴合，十指外弯，送上眉心，嘴里低声念念有词，“天地昆仑，万物皆生，心清目明，由我……独通。”

这眼睛一闭一睁后，她转身就要走。

“姐，你到底怎么了？”

小伶走得坚决，俊宇不得不又追上去阻止。

“别叫我姐，叫我姑奶奶！”不由分说，已附上马小伶身体的马小玲反过来拉着俊宇，就往一处灵堂走去。

……

来到死者房秋雨的灵堂，周哲和董建伟把负责处事的死者丈夫凌志广叫到一边问话。

向对方亮了证件，董建伟问，“房秋雨是你的妻子？”

“是！”凌志广面容有些疲惫。

“交警那边还没有出最终处理结果，你们就这么急于处理后事了？”

“家里老人迷信，选定的日子拖不得呀！”凌志广望了望正围在棺木边儿上抽泣的两位老人，“况且汽车坠河，是交通事故吧，也轮不到你们刑警来处理吧。”

“房秋雨出意外之前，不仅更新了重车险，还另单独购买了人身险，保险公司明明已经提出尸检要求，你作为受益人，不配合尸检、不知会交警局及有利益冲突的保险公司，秘密处理死者后事，不合程序，保险公司已经报警处理，所以我们必须来一趟。”

了解了一定案情的周哲直接亮底牌，语气极其严肃。

凌志广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向客席的位置上闪了一下，然后就哭喊了起来，“你们说什么！失去她，我已痛不欲生！你们竟然还不让她入土为安，非要什么尸检，是想她死无全尸才高兴吗！”

话音一落，他跪倒在地。

顿时，来吊唁的亲友都闻声围了过来。

一时间，周哲与董建伟被团团围住，连拿在手中的工作证，都不起作用。

正当所有人都顾着围上俩人怒骂的时候，两位同样戴着孝的人直冲向了地上已泣不成声的凌志广面前。

走在前面的女生二话不说，左手扯着凌志广的衣领，扬起右手就送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这一声响，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这不是那个马氏宗族的唯一女丁？

周哲的眼珠子都要瞪得脱出眼睑了。

同样差点儿惊掉下巴的，是跟在小伶身后的俊宇。

但他还算冷静，马上巡望了周遭一眼，赶紧伸手去拉上堂姐，准备一跑了之，“姐，我们……”

可是，从被打的震惊中回过神的凌志广看清楚了两位小年轻都是陌生人，先一步紧拽住马小玲的手腕，“蹭”地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恶狠狠盯住她，“你们什么人呀，竟然无故跑进来动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