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们来到了殡仪馆。

任甜正在忙，我们在一旁默默看着。

白天的她像是换了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头发梳得干净利落，即使是不施粉黛，眉宇间也有一种女子少有的英气。

殡仪馆和我想象中不一样，四处还挺萧索的，天空中有一层灰蒙蒙的雾笼罩着，将这片地一直裹在阴森压抑的感觉中。

四处响起悲凉的唢呐声，把我们的魂儿都差点吵丢了，我们静静站在一旁，正看见一支丧葬队伍抬着棺材在往外走。

他们在灵堂完成了停灵、追悼，现在正往旁边的火葬场送去，一家子哭得天昏地暗，而死者的阴魂正坐在棺材上晃荡着两只脚。

他一口一口吞吐着香烟，倒是不伤心，反而有些轻松似的，坐在棺材上一个鬼碎碎念。

“生前我可没看你们这么心疼我，舍不得我啊！现在怎么都哭成这个鬼样子了？舍不得我走？”

他闷笑一声，又吸了口烟自嘲道：“还是舍不得我的钱啊？”

旁边松柏树上飘来两个阴魂，他们分了一杯羹，抢走了死者的烟道：“这还看不明白？肯定是舍不得你的钱啊？你人有什么好留恋的？”

另一个鬼笑道：“哥们，你这派头看起来不小啊？是不是很有钱，怎么死的？”

“还行吧！”死者讪讪道：“也就是刚有钱！我彩票刚中了五百万啊，我领到了钱，一激动就脑梗死了。”

两个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你这有财运没命花啊！”

“那可不，还有比我惨的？”

“有！当然有，就是我啊！你猜猜我是怎么死的？”

“你怎么死的？我看你瘦得跟马脸似的，活着的时候没亏待过自己吧？”

“兄弟你真是好眼力，我就是没亏待自己，这大半辈子娶了四个老婆，最后因为体力不支，亢奋过度，死在了我第四个老婆床上。”

两鬼斜睨着他：“真他妈活该，还在这显摆呢？！”

三个鬼越聊越起劲儿，完全没把哭成泪人的家属们放在眼里。

不过他们也潇洒不了多久，到了晚上，一切都结束了，阴差就会把他们带去黄泉路，头七那晚会放回来一下。

墨琛嫌他们说话吵闹，冷哼了一声，直接威逼利诱让他们滚了。

任甜还在里面忙活，她戴着手套和口罩，完成对死者的追悼后就开始帮他化妆了。

我被这一幕惊呆了，强忍着恶心没吐，一头扎进了墨琛怀里不敢看，但那个画面还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反复。

冰冷的尸体胸口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空空荡荡的，肋骨清晰可见，皮肉蔫哒哒的耷拉在上面，一点血水都没有。

死者浑身都很完整，死后姿态也很平静，看起来没有遭受什么大痛苦，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胸腔里面是空的？

“不用害怕。”墨琛抱着我轻声哄道：“没有很血腥，这是一位伟大的捐献者，他身体里能用的器官全部都被摘除了。”

“啊？”

我探出脑袋问了任甜一句：“他是个捐献者吗？”

一旁的任甜轻声对我道：“是的，他是今早送过来的，家属也很伟大，是我见过最富有情感，最无私奉献的一家人，听说，这位捐献者还是一位博士，学历非常高。”

听着任甜如清泉般温柔的语气，我心中也不害怕了，也能慢慢直视这一幕了。

和鬼神不同，尸体是冰冷且没有任何感情的，但是他的模样，他的形态摆在那里，即使是什么都没做，却让人有不一样的心理感想。

有的人是害怕，有的人是遗憾，有的人是惋惜……每个人的心都不一样，每个人所看待的感情也不一样。

任甜从冰柜里面拿出了一些血肉模糊的东西，用特殊的药水擦拭后，一一放进了捐献者的胸膛。

任甜解释道：“这是这位捐献者的家属提出的要求，他们村里有个习俗，说死于青年的人身体是不能缺的，这位捐献者的内脏都空了，他们就买了些猪的内脏，要我填进去，图个吉利，也愿他下一世能圆圆满满。”

猪的内脏和人不一样，填进去还不是很饱满，也会晃动，任甜也自有她的办法，她会用一些海绵填充，将整个胸腔都填充饱满，看起来像活人无异。

最后她再缝合，缝合后用自己高超的化妆技术帮死者遮住疤痕，给死者穿上衣服，一切就完成了。

在任甜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仔细的观察着她，却没发现她身旁有任何异常。

等任甜做完所有工作，时间都到了下午，我们三个百般无聊坐在某处树荫下，喝着某个鬼送来的贡品白酒和烧鸡，简单对付了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坐在树荫下，竟然越坐越冷，冷得我犯困打抖。

后面我听殡仪馆里一个飘荡的鬼说，这里的松柏树都阴气很重，像只鬼手一样遮着日头，当然冷了！

殡仪馆里的树都用火葬场那些剩下的骨灰边角料增肥！所以这些树长得又高又壮，还阴气十足。

我是真服了，没想到殡仪馆里讲究这么多。

又等了许久，任甜姗姗来迟，很不好意思道：“对不起，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我刚忙完，洗了个澡过来。”

“没事！”我看了看四周道：“你就住在这里吗？白天晚上都住这里？”

“是，我就住这里，那边有个公共祠堂，旁边就是宿舍，我就住在宿舍里，顺便帮忙看着点祠堂，赚一份工资。”

“我的天。”魏芃都惊呆了：“你简直就是个宝藏女孩啊！这大男人都不敢干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全包了。”

任甜窘迫了：“没那么夸张，晚上这里还挺安静的，偶尔会有几个晚上加班火化的，但是很少，一般都是在殡仪馆那边停尸。”

我越听越觉得发憷：“先不说这个，任甜，这里的厕所在哪儿啊？可以带我去吗？”

“当然，就在那边不远，我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