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姚仙之微微一怔，看着莫名欢喜的陈念久，虽有些不解，还是点头道，“的确如此。”

犹豫片刻后，他接着说道：“这世间修行之功法，其妙用便在于衍化真气。

甫一破神藏境之时，修士当可得天地间元气潮汐入体，或一二江、或三五江，各有不等。这就像是一个硕大容器，容器之中真气一旦耗尽，便可借助功法再次汲取。而同时，功法亦可以给这容器中的真气加以属性。”

姚仙之顿了一下，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陈念久，说道：“比如前朝皇帝姜离，一身真气富含火属性，其绝技‘焚怒八炎’，几可焚裂虚空；你父亲北凉王陈庆之的真气属性，乃是切割，天地万物，无不可断；而又有属性，在于冰封……种种之间层出不穷。

至于儒家真气，乃为霸道，当居一个‘正’字。任何邪祟死气遇之，皆不可挡。”

陈念久凝目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他躬身揖礼道，“姚府君，小子想试一下，还请您助我。”

“试一下？”

姚仙之一愣，摇头道：“九公子，老夫说的难道你没听明白，儒家一脉，世上已无迹可寻。若无儒家的浩然正气以正压邪，无论是道门、兵家，还是武夫一脉，其真气皆不可行，甚至有可能，会让你姑姑体内的死气愈来愈盛。如此一来，她怕是连三个时辰都挨不过，你可想清楚了？”

陈念久低下头，看着躺在椅上已完全失去意识的姑姑，重重点头，“姚府君，无论如何，小子都要尝试一次。若不然，我心中难安。”

“尽人事，听天命？”

姚仙之一愣，两只虽然苍老却熠熠生辉的眼睛，死死盯住陈念久，仿佛能将后者完全看穿。

陈念久不偏不倚地迎上他的双眼，点头道，“小子信得过姚府君的医术，也请姚府君助我这一次。”

“难道说……”

姚仙之想到了什么，他一步上前，两手紧紧抓住陈念久的手臂，声音已有些颤抖，“你，你莫非得了儒家传承？”

“不错。”

陈念久郑重点头。

有些事，他原本有心隐瞒，只是此刻姑姑性命危在旦夕，已容不得藏拙了。

什么？！

见他承认，大殿众人面色俱是一变，连萧王妃都身躯一晃，面容错愕。

得儒家传承？

他？

怎么可能！

姚仙之心中一震，握住陈念久手臂的十指倏然用力，骨骼声咯咯作响，失声道，“你……可莫要诓骗老夫。”

身为医者，尤其是位列一代医家的执牛耳者，姚仙之此生最见不得八字：病无可医，药无可治。

没人理解他身为医家魁首，面对病症时束手无策的痛苦。

可此刻，对洛竹韵这个女子，若是当真有法子将她医好，于姚仙之而言，那将是一生的大欢喜，当浮三大白。

这是他的偏执。

也是一个纯粹医者最大的野望。

“姚府君，这九公子不过胡言乱语罢了，你休要信他。”

便在这时，大殿中那个接连受陈念久两次羞辱的扛纛之将，突然阴森地笑出声来，“刚才您也说了，世间已无儒家修士，更遑论是儒家一脉的浩然正气。既如此，这九公子又如何能学得？

依我看，他不过是在‘病急乱投医’，若是冒然帮他，救不得人不说，反而有损您‘药王’的名头。”

陈念久猛然回头，目中杀机凛然。

但他尚未言语，姚仙之早已率先开口，冷冷道：“医家若遇病者，哪怕只有一线生机，都要倾力而为。至于所谓的‘药王’名头，难道你以为老夫会在乎？”

“在下并非这个意思。”扛纛之将面色微变，恭声道，“只是这婢女显然离死不远，如您所说，她不过只剩下三个时辰，这是她的命数，怨不得旁人。但九公子却强要逆天而行，甚至为此不惜以谎言欺您，目的就是要拖这姚府君您下水，实在可笑至极。”

“身为人主，心系婢仆安危，有何可笑？”

姚仙之面色骤然阴沉下来，怒声道，“你昔日曾是军中之人，见惯了尸山血海，难道沙场上面对袍泽身死之时，你也作此想法？早知今日你会说出如此无耻言语，一年前老夫就不该救你！”

扛纛之将急声道，“姚府君，在下并无此意。”

“无此意？”姚仙之冷笑一声，“你这人非但没半点慈悲心肠，反倒满身戾气。滚，我药王殿，容不下你！”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只是此声一落，仿佛佛家的“言出法随”，大殿众人只见得这位位列十二客卿之一的扛纛之将，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手脚，迅疾扯飞出去。

砰！

一道巨大声响从殿外传来，这扛纛之将后背重重砸落地面，刹那间口中喷红，昏死过去。

见此一幕，众人面色遽然一凛。

直到这个时候方才想起，眼前这位府君大人，看似温和，但可绝非是个好相处的老人，其脾性之古怪，便是当年的皇帝陛下，也曾被他狠狠抽过一巴掌。

然而彼时圣主非但不怒，反倒开心笑道：“能被忠厚长者教训，那是姬轩辕一生的幸事，要不，您再来一巴掌，消消气？”

这府君连皇帝都敢打，又何况区区一个边关退下来的老兵？

“手下人妄言，是本宫约束不利，还请姚府君怪罪。”萧王妃连忙躬身道。

她对于殿外生死不知的客卿连看都不看一眼，但心中却不免动了怒气，这陈念久何德何能？竟能让姚府君如此偏袒于他？

难道……他果真得了儒家传承？

不，此事绝无可能！

“妄言小人，死不足惜，若是换做老夫十年前的脾性，定要杀他。”

姚仙之冷哼一声，并不理会萧王妃，只是转过身看向陈念久道：“治病救人，我辈医家当仁不让，既然你愿意一试，老夫自然不会推脱。但……不知九公子可识得穴位？”

陈念久略一抱拳算是谢过，点头道：“久病成医，自然识得。”

姚仙之脸色缓和了许多，轻声道：“理该如此。”

萧王妃能够凭借一门道家神通“观微”，一眼看出陈念久体内的伤势。

姚仙之集医家之大成，同样也可如此。

此子重伤在身，情同水火，但他却至今仍能安然无恙，该是有些道行。

想到这，姚仙之沉声道：

“她体内死煞之气，共聚于三处，脑后百会、胸前鹰窗、足底涌泉。稍后老夫会以银针封住她体内血骨经脉，你便以真气自百会灌入，将这死气逼入一角。不过切记……她非修行中人，你定要循序渐进，若不然，恐会伤她。”

将洛竹韵平放在大殿一角的竹板床上，褪去鞋袜，姚仙之取过针囊平铺开来，手捏住一枚枚银针放在烛火上灼烧片刻，便即着手封住洛竹韵身上诸多穴位。

“汇气。”

便在这时，姚仙之突然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