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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祖在上

作者:轻浮 | 分类:玄幻 | 字数:43.3万

第56章 及冠(八)

书名:道祖在上 作者:轻浮 字数:3236 更新时间:2024-11-16 10:54:46

拜至亲之礼,当在成礼之殿中举行,因为此后,行及冠礼者,须要接下族中长者亲赐的冠帽。

众人对于这个步骤都很清楚,故而不曾拖延片刻,除却王府一众护卫、定安公主身后的五百余位玄衣甲士、北凉四州官员身边随行而来的侍者,皆都留在原地外,余下之人,共同朝着寒潭古涧旁的那座大殿而去。

陈念久与杨廷山并肩而行,目光从远处流水潺潺的小池塘边收回,平静眼神中掠过一抹坚毅之色,轻声道:“杨老,小子今日或许要任性一次了。但您放心,稍后无论发生何事,也无论产生什么后果,都由小子一肩担之,绝不使与您有所牵连。”

“……”闻听此言,杨廷山面色再次一变,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身旁的这个白衣少年,蹙眉道,“九公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陈念久无声一笑,对着老人说道:“做我十六年来,一直想做却又迟迟未做的事情。”

他此刻的声音格外平静,完全就像是平日里的寻常交谈,可杨廷山的心底,却蓦然间感到一阵霜寒。

这位祀礼司掌事轻轻叹息一声,意味深长道:“九公子,老夫大概能够猜到,你所指的是什么。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事你今日若是贸然越了界,怕是日后在这北凉王府中,将四面皆敌,寸步难行。

再者说,你还年轻……又好不容易从那西域之地回来,上一辈的事情,又何至于要你这晚辈,去不计后果地劳心费力?九公子,心宽天自阔,该放则放啊。”

“该放则放?”陈念久嗤笑一声。

娘亲故去,徐叔叔死在了西域,‘十三血浮屠’只剩五人,姚府君遭人暗算……若说这些,还与自己无关,还奉行所谓的“放”字,那我陈念久做人的根基到底是什么?未来又能拿起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陈念久抬起头看向杨廷山,平静道,“杨老,我敬重您的为人,但有些事,您真的没资格掺和,更不该轻易对此盖棺定论。小子曾在书中学得一句话,叫作‘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接下来的一切,您只须做好您该做的,剩下的,无论什么后果,我陈念久孑然一身,自问还担得起。”

“……”杨廷山心中一震,他猛地抬起头,就瞧见身旁这位九公子,双眼中骤然间起戾气横生。

老人面色顿时一变,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

……

成礼之殿虽是公输一脉的十二匠人,于匆忙之间建造而成,但便是如此,却仍具高楼广厦的万千气象。

大殿内云顶檀木为梁,其间屹立着一根根排列整齐有序的红木巨柱,且每一根红柱身上,又都镌刻着栩栩如生、作怒目张须之状的黄金盘龙,端是威严大气。

而脚下地铺白玉,踩上去极是温凉,与诸多琉璃灯盏相互映衬,蓦然间踏入其中,竟给人一种如登金銮宝殿的错觉。

定安公主、韩恩、大憨仙师、宋长镜、方解空、裴宝藏等人一一落座,而如陈切玉、陈神昭这些陈家后辈子弟,则是站在殿内一角。

下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王妃与陈九渊身上。

这二人,一个是北凉王之妻,为一府主母;一个是“陈氏三豪杰”之一的陈九渊,九公子的三叔。

依照规矩,这天、地、君之后的拜至亲之礼,自当由他们二人端坐主位。

然而——

当众人听到脚步声,见那位陈家九公子踏入成礼之殿后,在他身后,还有数位药王府执事共同抬着一副冰晶棺材,紧随进入其中,便瞬间意识到,或许事情,远没有他们想得这般简单。

定安公主姬霓裳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及冠之礼的最后一道关节,却带着副棺材而来,陈念久,你到底要做什么?

而自踏入大殿以后,便始终紧锁眉头的韩恩,蓦然间神色松动。

至于站在大憨仙师身后的不聪小道士,则对这一切漠不关心,只是低下头逗弄着琉璃鱼缸中的金鲤,小鲤鱼被他指头弹中尾巴,似乎有些吃痛,不满地甩动鱼尾,顿时溅的自己一脸水珠。

“念久,你这是在做什么?”刚要坐定主位的陈九渊,脸色依旧是饮酒过量后的病态苍白,睁着一双三角眼不解问道。

“三叔,这拜至亲,无外乎拜的便是生父、生母,我当然是在为此而准备。”陈念久似笑非笑地看着陈九渊,见他那条早年间被陈庆之亲手打断的左腿,似乎有些站立不住,身形不住摇晃,眼中突然掠过一抹不加掩饰的冷意。

“哦?”陈九渊打了个酒嗝,酒气翻涌之间,五官几乎都要拧在了一起,疑惑道,“你父亲远在云剑关,这及冠礼,他是铁定来不成了。既然如此,我这当三叔的,自然要替代你父亲坐这主位啊,怎么,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安排?”

陈念久微微一笑,环视着大殿中蓦然间皆是面露冷意的陈氏族人,以及那六大世家之一的萧氏一族族长,笑道:“一月之前,我初回王府中,那时节身上因为某些缘故受了伤,是姚府君费尽心思方才为我治好。姚府君对我陈念久之恩,如同再造,既如此,这‘生父’的主位,自当由他来代替,就不劳烦三叔了。”

陈九渊面色瞬间一僵。

而整个大殿中的参礼宾客,也是禁不住神情凝定,眼中震惊之意,无以言表。

由陈九渊代替北凉王端坐主位,这是场间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可这九公子,怎会……

“……是这样啊。”

陈九渊似是自嘲似是恍然地呢喃了一句。他虽是北凉王陈庆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看似在府中身份地位尊贵,然而陈九渊自知,其实整个王府上下,根本没人把他当一回事,甚至连陈切玉、陈神昭这些侄儿,平日里见着了他,也不过是明面上的行礼客套罢了,根本没有半点敬重。

陈九渊对这些也早已习以为常,反正对他而言,这些个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根本不值一提,远不如喝上几坛子美酒,醉卧美人膝来得痛苦,世间千万事,亦远远敌不过女子胸前四两软肉。

可即便如此,陈念久此刻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还是让陈九渊久违地感到有些难堪。不过他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连带着那本就稀缺的心气儿,也被打磨的滴水不存,故而只是喃喃说了一句后,便自行退到了一旁。

凉州刺史宋长镜等人瞧见这一幕,俱是暗自蹙眉,一方面是瞧不起这陈九渊的窝囊软弱,另外一方面,却也有些不满于陈念久对长者的无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家族中的三叔如此举动,未免有些不识大体了吧。”所有人的心中皆是如此想着。

不过唯有宾客席位上的裴宝藏,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小九儿到底是怎样的人,他心底很清楚,即便算不上谦谦君子,可也绝非不识礼数之人,他今日如此行事,怕是必有情由。

“小九儿,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此行事,怕是要惹了众怒,落入众矢之的,以你那么重的心思,不该如此啊?”裴宝藏看着站在中央的陈念久,眼睛微微眯起。

陈念久自然察觉到了众人眼中的异样变化,然而他并不在意,却突然走向殿外,直奔那个被王府诸多护卫拦截在广场最外围、只能远远瞧着这边的女子。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径直返回成礼之殿。

“阿久,姑姑能在远处看着你,便已经心满意足了,你……”女子正是洛竹韵。

陈念久不等她说完,便笑着道:“姑姑,阿久的及冠礼,没您可不成。”

踏入大殿,陈念久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萧王妃的身上,平静道:“萧姨母,我母亲十年前病故,这件事您是知晓的。此后十年,我与姑姑相依为命,对我而言,姑姑便是我的母亲,故而这‘生母’之位,也同样不麻烦您了。”

话音落下,陈念久无视大殿中所有人的震惊眼神,牵着姑姑的手,缓缓朝前走去。

“放肆!一个后辈,真以为这及冠礼能容你胡作非为?”

萧王妃尚未出声,但宾客席位上,那位当代萧氏一族族长,也是本为萧王妃父亲的老者,遽然间站起身来,怒声道:“一个为你小子的三叔,一个是你的后母,你好大的胆子,就敢这样对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呵,让一个死去之人,一个府中贱婢来做主位,你把王妃视作什么了?

陈念久,说白了你不过只是陈庆之的第九子,身上更还带着前朝的血脉,然当今天下,已是天雍所治,你若再敢放肆,老夫不介意替代你那死去的母亲出手教训你,‘有爹生没娘教’的东西。”

他刻意将“替代”二字咬得极重,显然是借此嘲讽陈念久的大逆不道。

嗤!

整个大殿,蓦然间鸦雀无声。

定安公主姬霓裳,紧蹙眉头。

北凉四州一众刺史、太守,面色疾变。

不聪小道士,骤地抬起头来……

而这时,一道冰冷声音,却突然从姬霓裳的身旁传来:

“就凭你,也配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