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会馆

“来，我给大伙介绍一下，”林先生虚扶着跟前的康思杰，向众人说道，“这位就是《北平晚报》的编辑‘不雅人’！”

“久仰久仰！”众人都围了上来。

“惭愧惭愧！”康思杰脱下帽子，很是礼貌的回礼。

“大家坐下谈，坐下谈！”林先生笑着说道。

...

“叔叔，你来了！”小英子高兴极了，拉着康思杰的手不停地说道：“我正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你呢！”

“英子，又淘了不是！你要先请叔叔进来屋里坐好，喝茶，再来问你那些胡言乱语的问题！”林妻嗔怪说道。

“正好，我也有很多话要跟小英子说呢！”康思杰蹲下，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家里养了不少小鸡子呢！”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康思杰看到了西厢屋里的一群毛茸茸的小黄鸡。

“叔叔，小鸡子好好玩，好可爱！我拿出来一起玩，好不好？”还没长大的小英子始终想要找个一直陪她玩耍的人。

众人都笑了。

...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支花。”

油灯下，林先生握着小英子的右手，在一笔一划地教导她写字。

一会儿后，林先生让小英子自行临摹，自己进了里屋，坐下。

“来！”林妻停下编织毛衣，一边将茶几上的报纸递交给林先生，一边劝慰唠叨：“这些日子风声不好！你还老到惠安馆去管那些学生的事儿！”

“怕什么呀！”林先生吸了口烟，淡定说道。

...

“那天夜里，都后半夜了，来了好些人！”秀贞缓慢哀愁地说话：“我睡得死死的！突然（在惠安馆）带走了好几个学生！把你思康叔也带走了！”

“干嘛要带走他？”小英子不解地问话。

“谁知道呢？”秀贞脸色愁苦地接着说道：“只听我爹说，外头风声很紧，北大已经抓走了不少人，等着过堂呢...”

“什么叫过堂？”小英子又好奇地问起了话儿。

...

“叔叔，什么叫过堂？”小英子问着问题，康思杰在回答。

“叔叔，为什么有人会是疯子？”小英子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英子，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康思杰反问回她。

在中央公园里，玩累了，在椅子上休息的小英子想起了很多问题。

...

街上的水夫在忙碌着，放洋声的小贩本正在靠墙午觉，突然被剃头匠手上的“唤头”的嗡嗡声给惊醒了，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又困觉睡去。

屋里的小英子，孤独地坐在木板秋千上，无聊地喂着西厢屋里的小鸡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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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儿...妞儿...”坐在井边发呆的小英子，突然看到了胡同口出现了妞儿，还穿了件新衣服，于是高兴地上前打招呼。

妞儿没有回应，脸上在不停示意，垂挂下来的手掌在拼命摇摆，想要小英子不要靠近，不要跟自己说话。

妞儿的养父面无表情地扫了小英子一眼，然后粗鲁地推搡着妞儿前行。二人要赶去天桥卖艺，好赚些钱花。

小英子被妞儿父亲的眼神吓得胆怯，停住了脚步，一双大眼，身形无助地看着妞儿远去。

...

“林阿哥，那个就是馆里的疯子？倒是可惜了！”从惠安会馆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倚靠在门口的秀贞，康思杰压低了帽沿，瞄了一眼便垂头，跟上林先生到了家里，才开口问道。

“嗯...跟她相好的一个学生被抓走之后，就疯了！”林先生回道。

“我刚才看了她一眼，她眼中的瞳孔还没完全溃散，按照外国的心理学理论来说，她这个心理疾病，应该还能尝试唤醒人性，找回自我！”康思杰装作卖弄的语气，笑着说道：“就是有很大几率治好，让她做回正常人！”

“是吗？”林先生停下了脚步。

二人又回到了会馆里。

王长班看着康思杰俊俏的脸面，惊喜说道：“吴少爷！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方法是外国研究出来的方法，讲究用以前的人事物来唤醒人...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不用吃药打针！”康思杰说出了时下很多普遍人对于治病心理的关键点。

“老王，你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也不想她就这样继续下去吧？她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友仁老弟的这个方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吧！”一旁的林先生劝道。

“这是英子把你女儿的事情告诉我的，英子说你女儿是她的好朋友，让我想想办法，能做些什么。”看王长班犹豫不决的脸色，康思杰怕他误会成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就将原因说了出来。

屋内的二人听了，神色不一。王长班脸上原本有些纠结的神色舒缓下来。林先生倒是很诧异，自己养大的女儿竟会更喜欢和友仁述说她的内心世界，而友仁的行为也像是比自己更疼爱于英子。

...

“儿，你过来，同我一起擦房间里的窗户玻璃！”秀贞妈将在跨院小院里坐着发呆的秀贞，拉扯进屋。

“吴少爷！孩他妈带着秀贞已经在擦玻璃了！”王长班急急忙忙进了林先生家，向候着的几人说道。

“那便开始吧！”康思杰应道，跟着王长班回到了会馆。

康思杰身穿一身半旧灰大褂，大褂上还别着一支笔，左手抱着一卷铺盖，右手提着一口皮箱，一副当代平民学子的模样。

文气十足。

秀贞正在跨院房间里无神地擦着玻璃，突然听到她爹跟人在前院里说话，一句一句的像是自己深深刻印在脑海里的，那么的熟悉对白。

“...会馆还有房间吗？”最后一句，康思杰加大了声音说道。

“正院的屋子都住满了！您就在这跨院里，将就住吧！”王长班大声嚷嚷。

“可以让我看看房间吗？”康思杰笑着说道。

“您请您请！”王长班引路，带着康思杰进了跨院，问道：

“您是在哪家学堂？”

“在北大！”康思杰说道。

“这道儿不近呐！沙滩儿去啦！可是个好学堂啊！”王长班一板一眼地说着台词，还偷偷地向窗户方位看去。

走到窗户位置，康思杰笑了，笑得很是灿烂，稍抬起了点头，朝向了正在擦拭窗户玻璃的女子传递过去，希望可以敲开她那大门紧闭的内心世界一角，重新接受现实，得以重新生活。

又听到了一回梦中重现的话语，秀贞的眼睛里正扑扑地，止不住流下泪来，看着窗户外的人儿，他眼神中像是充满了怜悯和柔情，突地喊出声来：“思康！”

秀贞腾腾地跑出屋来，飞过来紧紧地抱着康思杰，便是放声大哭，将内心深处藏了几年的苦楚，都发泄出来，直至哭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