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州城，一寻常人家的宅院内。

这宅院比普通的宅院好好一些，围墙都是用石块泥浆砌成。

在寻常人家当中，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了。

这家主户名叫齐盛，年纪三十多岁，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看起来有几分普通人不曾有的英姿。

他这气质也只是与生俱来而已。

齐盛并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集市上一名杀鱼的鱼贩子。

前几年的光景还不错，尤其是去年确实是个丰年。

齐盛攒够了钱，把老房子卖了，重新买了一块地皮，在这还算体面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像模像样的院子。

她妻子十五岁就跟了他，一晃已经十年了，受了不少的苦。

本以为盖好房子之后，能让妻儿过上好日子了。

可谁曾想这一场大雪实在是太冷酷无情，他们家的收入已经断了一个月了。

齐盛将藏在地窖里的鱼全部搬了出来。

这是年前准备的，他把最后一些银子都拿来进货了。

原本想着过年了，家家户户肯定都要杀鸡宰鱼，买鱼的一定不会少。

等年末卖出一些鱼了，家里的余银也就多了。

可这些鱼儿都没扛过寒冬，无一例外，全部都被冻死了。

看着这些懂得比板砖还硬的鱼，他心疼的眼泪直流。

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轻轻拍了拍齐盛的背。

“没事的，只要人没事，咱们就还有希望的。当年你也是白手起家，不也在化州城内为我们母子建了房子吗？”妇人安慰道。

“对，没事没事。”

齐盛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些笑容来。

“今天咱们吃鱼！卖了这么多年鱼，也没好好的吃上一顿，今天一次吃个过瘾。我去烧火做鱼！”

齐盛挑了几条又肥又大的鲤鱼出来，一锅炖了。

一家三口坐在堂屋内吃了起来。

锅里的鱼肉满满当当，可碗里的稀饭却稀得快看不见米了。

齐盛虽然是卖鱼的，但平时真的舍不得吃鱼肉。

只有碰上那些大户人家来卖鱼，他们不要鱼腩，齐盛才会带点鱼腩回来炖着吃了。

他们的生活，一向非常的借鉴。

可如今，齐盛感觉有点无力。

看了看妻儿，齐盛立马强行挤出笑脸。

“没事的没事的，这风雪也停了，等天气暖和一些了，我再去做生意。我在化州集市的口碑还不错，知不知道大家都管我叫什么？”

“知道知道，都叫你齐将军。”妇人笑道。

“咱有这口碑，就不怕今后没生意做，是不是？”齐盛笑道。

“是的，你多吃点。”

“不要紧着我和孩子，你看，这一锅鱼就是三个我也吃不完，你也吃。”

两口子感情很不错，一直给对方夹菜。

气氛也慢慢变得轻松了起来。

随后妇人脸上的神情有优点为难。

“怎么了？”齐盛问道。

“家里的米不多了，去年只存了半个月的米，这都快一个月了，今天得去买点米了。”妇人说道。

“好，我今天把鱼带出去卖。这些鱼虽然死了，但也都是冻死的，都没坏，吃着还很新鲜。”齐盛笑道。

大吃了一顿之后，在家窝了一个月的齐盛，终于拉着板车出门了。

出来一看，他才知道城里的情况有多糟糕。

集市根本就没人管，里面全部都被雪给堆满了。

城里很多人都在忙活着清理积雪和修缮房屋，甚至还多了许多官兵。

他看到有许多人都拿着碗朝着城西去了。

于是齐盛也跟着过去了。

来到城西一看，齐盛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

这里搭建起了很多的棚户，数不清的人聚集在里面。

旁边有很多粥棚，官兵正在发放粥食。

化州城三十万人，这里起码聚集了十万人！

一个月没出门，化州城竟然有十万人都没饭吃了？

苏玄正在此地，看着锅里又变得稀了起来的粥，心思凝重。

这时候常波开自然不敢在苏玄面前耍小心眼，故意卡着粮食不放。

所以苏玄估计，官府粮仓内的储备粮不足了。

这才多少天？

才十天而已。

所以那粮仓内肯定没有二十万石粮食。

齐盛走过来看了看。

苏玄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个壮汉。

这人颇有气质，穿着却很朴素。

“带碗了吗？”苏玄问道。

“我不是来要粮的，我是来卖……卖鱼的。”

苏玄往后看去，那边停着一辆板车，上面有很多箱子。

他看了看锅里，真是……没有一点荤腥啊。

“你的鱼怎么卖？”苏玄问道。

“回大人的话，平日里卖六十文，这些鱼都冻死了，便打算卖三十文。大人您尽管放心！这些鱼一条都没坏，草民刚刚吃过了，真的没坏。”齐盛说道。

“你还有多少鱼？”苏玄问道。

“总共就这么些了，大概有个一千多斤，就按一千斤算好了。”

苏玄朝着周全点头。

周全立马拿出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出来，递给齐盛。

“鱼若是好鱼，我家大人自然不会短你的银子。你说三十文一斤，这五十两够卖一千多斤了。”周全说道。

齐盛接过银票，心中忽然抽痛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收这银子。

放眼望去，大家都是苦命人，因为一场风雪导致无家可归。

齐盛忽然将银票推回给了周全。

“大人，草民杀鱼很利索，给这些粥里加点鱼肉，再炖几锅鱼腩，给大家尝点荤腥！大人您别瞧不起鱼腩，鱼腩其实比鱼肉更好吃的。”齐盛说道。

吃鱼的人不少，但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从来都不吃鱼腩。

倒不是鱼腩不好吃，而是他们觉得鱼腩是贱物，不配上他们的餐桌。

周全看向苏玄。

苏玄点头，周全暂时将银票收了起来。

然后齐盛就杀鱼去了。

他的手脚确实非常麻利，三两下的功夫，就将一条鱼给肢解了。

鱼肉和鱼腩分的清清楚楚的。

就这样，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粥食里面，终于加上了鱼肉。